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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执身边,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来萧执的折辱。

“错”是常态,“被怪罪”是宿命。

而在这里……“没人会怪你”?

他配吗?他配让这些王子公主们这样对他吗?

他依旧没有回应弥闾,但胸腔里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种混杂着酸楚和难以置信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门外的弥闾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松动,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让宫人传话便是。” 脚步声随之远去。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然不同。

阳光依旧明媚,食物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而弥闾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层层扩散。

沈沐缓缓放下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他试着想象弥闾口中的葡萄园,想象藤蔓缠绕的绿意,想象花开时的香气……画面有些模糊,但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真的被这想象勾勒出的绿意,染上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依旧是他,伤痕累累,疑虑重重。

但“慢慢来”、“没人会怪你”这些词语,连同疏勒月亮晶晶的眼睛、阿依慕沉稳的笑容、巴哈尔毫不掩饰的好奇,以及手中残留的阳光温度,共同构成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可能”。

这种“可能”如同绝境裂缝里透进的一缕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吸引着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忍不住想要……抬眼望去。

他依旧沉默地坐在榻上,像一个静止的符号。

然而,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深处,那颗代表“生”的种子,已然在异国温暖的土地上,扎下了根,正努力地、试探性地,想要破土而出。

沈沐在榻上坐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殿内染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弥闾的话,疏勒月的笑容,阿依慕的沉稳,巴哈尔的好奇,还有那碗温热的麦粥和甘醇的羊奶……这些碎片在他沉寂的心湖里反复漂浮、碰撞。

“慢慢来……”

“没人会怪你……”

“葡萄园……沙枣花……”

这些词语,连同窗外那片过于明媚的天空,像一根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缠绕着他,牵引着他。

心底那股被压抑了太久、几乎已经遗忘的,对外界、对“生”的微弱好奇,如同被春风唤醒的种子,顶开了压在头顶的沉重冻土。

他想出去看看。

看看弥闾口中的葡萄园是否真的存在。

看看这里的天空,是否真的和透过窗户看到的一样蓝。

看看这所谓的“自由”,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它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推动着他。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双脚再次踏上柔软的地毯。

比起昨日的虚软无力,今日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气力,虽然每一步仍像是踩在棉絮上,但至少,他能站稳了。

他走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门是厚重的实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带有异域风情的花纹。

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门板时,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推开这扇门,外面会是什么?

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还是……真的会不一样?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断魂崖边那纵身一跃的决绝,闪过萧执那双偏执疯狂的眼眸。

最深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试图将他淹没。

但紧接着,疏勒月捧着粥碗时亮晶晶的眼睛,阿依慕温和的笑容,以及弥闾那句“没人会怪你”,像点点星火,在漆黑的潮水中顽强地闪烁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殿内残留的药香和阳光的味道。

然后,他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将那扇沉重的门,向外推开——

“吱呀——”

一声轻响,打破了殿外廊下的宁静。

霎时间,比殿内强烈数倍的、带着暖意的阳光如同瀑布般倾泻在他身上,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微风拂面,带着干燥的、陌生的泥土气息和隐约的花香,与他熟悉的、宫廷里那种混合着龙涎香和脂粉气的沉闷空气截然不同。

他适应着光线,缓缓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廊下或坐或站的几道身影。

疏勒月正靠在一根彩绘廊柱上,百无聊赖地踢着裙摆,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像两颗被点亮的星辰。

她几乎是立刻就要冲过来,却被旁边的阿依慕轻轻拉住了手臂。

阿依慕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胡床上,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闻声也抬起头,对上沈沐有些茫然和戒备的目光,她并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露出了一个比阳光更温暖的、充满安抚意味的笑容,微微颔首,仿佛在说:“你出来了,很好。”

而巴哈尔则直接盘腿坐在铺着华丽织毯的地上,手里摆弄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小巧匕首,看到沈沐,他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但没有像疏勒月那样急切,只是好奇地看着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措的沈沐。

他们都在这里。

没有离开。

像是在……等待。

这个认知,让沈沐的心猛地一缩。

他看到廊外的庭院,不同于萧国皇宫规整肃穆的汉白玉广场,这里铺着色彩斑斓的碎石,错落有致地种植着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枝叶肥厚的植物。

更远处,果然能看到连绵的、已经开始泛绿的葡萄藤架,在夕阳下舒展着生机。

阳光是暖的,风是柔的,空气是自由的。

眼前的人,眼神是清澈而友善的。

没有呵斥,没有冰冷的审视,没有强硬的拉扯。

他站在门口,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身体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晃了一下。

疏勒月忍不住小声“呀”了一下,眼里满是关切,但还是乖乖被阿依慕拉着,没有贸然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