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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的笑,如同第一声春雷,惊醒了沈沐自己沉寂已久的世界,也正式在龟兹王宫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划下了一道新生的起点。

自那日后,沈沐的话依旧不多,但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会偶尔嗯个一两声。

当疏勒月叽叽喳喳地分享趣闻时,他会偶尔点头,或是在她询问“对不对”时,低低地应一声“嗯”。

当阿依慕将温热的汤药递到他手中时,他会轻声说“谢谢”。

当巴哈尔炫耀新得的弯刀,笨拙地讲解时,他也会静静听着,虽不评价,但那专注的眼神已是一种回应。

他的变化细微却坚定,如同冰雪消融,悄无声息,却能让涓涓细流汇成溪涧。

龟兹王和苏提娅王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满是宽慰。

这一日,苏提娅王后携着阿依慕,亲自来到了偏殿。

“好孩子,看你身子日渐好转,我们也就放心了。”苏提娅王后拉着沈沐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语气慈爱,“总住在偏殿难免闷气。我让阿依慕帮你挑了一处更宽敞明亮的宫苑,离葡萄园近些,景致也好,你看可愿意搬过去?”

沈沐微微一怔,抬头看向阿依慕。阿依慕微笑着点头:“母后说的是,‘曦光阁’确实不错,院里有棵老桑树,这个时节正好遮阴,推开窗就能看到远处的天山雪顶。”

他们不是在命令,而是在询问他的意愿。

沈沐看着王后温和的眼眸,又看了看阿依慕鼓励的笑容,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搬迁进行得安静而顺利。曦光阁如其名,采光极好,陈设依旧带着浓郁的龟兹风情,却比偏殿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和雅致。

最让沈沐喜欢的是那个小小的庭院,以及推开西窗后,那片豁然开朗的、映衬着皑皑雪山的葡萄园景色。

住进新居的第三日,弥闾晃悠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衣箱的侍从。

“既然安顿下来了,总穿着我们这儿的旧衣服也不像话。”弥闾倚在门框上,笑着指挥侍从打开衣箱,“给你准备了几身我们龟兹儿郎常穿的便服,料子轻便,行动也自在。试试看合不合身?”

箱中的衣物并非王室华丽的锦袍,而是棉麻质地,颜色多是清爽的月白、浅蓝、驼色,绣着简洁的几何纹样或蔓草纹,确实如弥闾所说,透着股随性与自在。

沈沐看着这些衣物,指尖拂过柔软的布料,心中五味杂陈。

在萧国,他的衣物皆由萧执指定,或华丽如娼妓或薄如蝉翼取悦萧执,何曾有过选择的权利?更别提这般舒适、利于活动的款式。

在阿依慕鼓励的目光下,他最终挑选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裳。

当他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等在外间的几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合身的剪裁勾勒出他清瘦却不失挺拔的身形,月白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愈发洁净,少了些许病弱之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朗。

虽然眉宇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悒,但那份融入骨血里的精致与此刻异域装扮带来的新奇感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别样的动人。

“哇!”疏勒月围着他转了一圈,由衷赞叹,“沈沐,你穿我们龟兹的衣服真好看!”

巴哈尔也用力点头:“比穿那些啰里啰嗦的长袍精神多了!”

弥闾摸着下巴,琥珀色的眼里满是欣赏的笑意:“不错,这才像个样子。”他走上前,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条编织着绿松石和银珠的额饰,动作自然地轻轻戴在沈沐额前,“这个送你,戴着玩吧。”

额饰微凉,带着异域独特的粗犷与精致。

沈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躲闪。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那颗冰凉的绿松石,感受着它与肌肤相贴的陌生触感,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仿佛与过去某种身份告别的感觉。

他不再是那个被囚禁在明黄宫殿里的“沈公子”或“阿沐”。

在这里,他可以穿舒适的衣服,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额饰,可以……尝试做一个新的“沈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而温暖地流过。

沈沐的身体在陈伯的调理和规律的饮食下逐渐恢复,虽然内力依旧如同被冰封的死海,难以调动,但至少寻常的行走坐卧已无大碍,甚至能在庭院里稍微活动一下手脚,练一练那些久已生疏的、最基础的拳脚功夫,只为强身健体。

他越来越多地走出曦光阁,有时会在阿依慕他们的陪伴下,去那片胡杨林散步,金黄的叶子在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

龟兹的天空高远,阳光炽烈,人们的笑容真诚而热烈。

这一切,都与他过往的经历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也像最有效的良药,一点点抚平着他内心的创伤。

他依然会做噩梦,梦中依旧是乾元宫的冰冷和萧执那双偏执的眼。

但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看到的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金色帐顶,而是龟兹宁静的夜空,或是从窗外透进来的、温暖的晨曦。

耳边也没有内侍战战兢兢的询问,只有风吹过桑树叶的沙沙声,或是远处隐约的驼铃。

他知道,他离那片阴影还很近,那道深刻的伤痕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抹平。

但在这里,在这片充满阳光和善意的土地上,沈沐第一次觉得,或许……他真的可以,试着去拥抱这失而复得的、名为“自由”的人生。

他站在曦光阁的院子里,仰头看着那片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了阳光、泥土和果实的芬芳。

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呼吸,而是为了真正地、像一个人那样,去感受,去经历,去存在。

这个念头,如同种子,在他心中悄然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

这日午后,疏勒月抱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热瓦普,兴冲冲地跑进曦光阁的庭院。

她盘腿坐在织毯上,笨拙地拨弄琴弦,发出不成调的噪音,自己却咯咯直笑。

“沈沐,你听!”她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好不好听?”

沈沐坐在廊下的石墩上,看着疏勒月手忙脚乱的模样,看着不远处阿依慕无奈又纵容的微笑,还有巴哈尔捂着耳朵做鬼脸的憨态。

阳光透过桑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一种近乎“安宁”的情绪,如同微温的泉水,浸泡着他久已冰冷的心神。

疏勒月试了几次,终于勉强弹出一段“婉转”的龟兹小调,虽仍磕绊,却已能辨出旋律。

她得意地看向沈沐:“好听吗?”

她问完,习惯性地准备自说自话,却听到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滞涩与沙哑的声音响起。

“……好听。”

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几乎被风吹散。

但廊下的三人都听见了。

刹那间,所有声响都消失了。

疏勒月拨弦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沐。

巴哈尔保持着捂耳朵的滑稽姿势,嘴巴张成了圆形。

连一向沉稳的阿依慕,也微微坐直身体,眼中满是惊讶与喜悦。

沈沐自己也愣住了,仿佛被这声音惊到,下意识抿紧唇,长睫快速颤动,耳根悄然漫上薄红。

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疏勒月第一个回神,猛地丢开热瓦普,像只雀儿般扑到他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你又说话了!你夸我了!沈沐!你再说一遍?”

阿依慕连忙拉住她,柔声道:“疏勒月,别吓到他。”可她自己的声音里,也藏着难抑的欣喜。

巴哈尔凑过来,挠着头傻笑:“上一次你说话还是半个月前,声音真挺好听的!”

沈沐被他们围在中间,感受着那灼热纯粹的喜悦,心头涌上陌生的慌乱,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赧然。

他想藏起来,却无处可躲。

他看着疏勒月他们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弄或试探,只有为他开口而迸发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