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掌控他生死喜怒的帝王,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在他面前哭得毫无形象,涕泪交加,甚至还因为情绪激动和醉酒打起了哭嗝。
“嗝……朕……我真的没有……嗝……从来没有想过用他们威胁你……” 萧执一边哭一边打嗝,话都说不连贯,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你信我……阿沐……你信我一次……嗝……”
他像是怕沈沐不信,急于寻找更多佐证,混乱的思绪抓住了另一个名字,语无伦次地继续倾诉,哭声和酒嗝交织:“…还有…嗝…艮!朕知道你没死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一定瞒了朕!因为他!……我这四年都以为你死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但他瞒着我,是为了你,所以朕也没有对他怎么样!”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眼泪的咸涩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沈沐紧紧握着袖中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帮助他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他心底那堵冰墙并未崩塌,但确确实实,被这完全超出预料的一幕撞出了一丝裂缝。
不是动摇,而是纯粹的……不知所措。
他擅长应对冷酷、威胁、强权,甚至习惯了麻木的顺从。
可他从未学过,该如何面对一个在他面前彻底崩溃、哭得像个委屈包子的萧执。
尤其是,这个萧执,口口声声说着他从未想过用他在乎的人威胁他,还提到了萧锐和巽统领,甚至提到了艮……他知道?他居然一直都知道?却真的没有动他们?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沈沐心中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一直以为,萧执的“放过”是某种更深远算计的一部分,或是根本不屑于对“小角色”动手。
却从未想过,或许……真的有一丝可能是出于……顾及他的感受?
这个念头让沈沐感到荒谬,却又无法立刻否定。因为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醉鬼,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还有精力玩什么高深莫测的权术游戏。
“你……” 沈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他试图说点什么,比如“你喝多了”,或者“回去休息”,但看着萧执那红肿的、充满水光的眼睛,这些话竟有些难以出口。
就在这时,萧执似乎因为站得太久,加上酒劲彻底上头,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沈沐瞳孔微缩,身体快于思考,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
萧执沉重的身躯几乎完全靠在了他身上,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混合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带来一阵战栗。
沈沐身体瞬间僵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将他推开。
“唔……阿沐……” 萧执却仿佛找到了依靠,本能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沈沐的腰,将脸埋在他肩窝处,像个溺水的人抱住浮木,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含糊不清地呓语,“别推开我……我好难受……这里……好痛……”
他一边说,一边又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沈沐被他抱得死紧,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执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温度,能听到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推开他?似乎轻而易举,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反抗。
可是……
看着肩头那片迅速被泪水浸湿的衣料,感受着怀中这具躯壳传来的、毫不设防的脆弱和痛苦,沈沐那只抬起准备推开他的手,竟僵在了半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执。
褪去了所有帝王的光环和偏执的铠甲,只剩下最原始、最狼狈的痛苦和委屈。
这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你……先松开。” 沈沐最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松……嗝……松开你就走了……” 萧执抱得更紧,醉醺醺地耍赖,逻辑混乱,“你以前……就想走……跳下去……不要我了……嗝……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想跟着你一日的……但他们都拦着我!李尚书……太傅……所有人……所有人!!!”
他又开始语无伦次地重复起来,眼泪流得更凶。
沈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一个醉鬼讲道理显然是徒劳的。
他目光扫向门外,赵培和几个宫人正战战兢兢地跪在远处,头埋得极低,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
“赵培。” 沈沐扬声喊道。
赵培浑身一激灵,连滚爬爬地过来:“奴……奴才在!”
“陛下醉了,扶他回去休息。” 沈沐语气冷淡,试图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大型挂件”撕下来。
然而萧执抱得极紧,嘴里还在含糊地抗议:“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阿沐……你别赶我走……”
赵培看着自家陛下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为难地看着沈沐:“沈……伽颜华王子,您看这……”
沈沐眉头紧锁,看着赖在自己身上不肯动的萧执,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跳。
他试图用力掰开萧执的手,但醉鬼的力气大得惊人,而且他动作稍大,萧执就哭得更凶,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
“疼……阿沐……你弄疼我了……” 萧执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肿得像核桃。
沈沐:“……” 他感觉自己二十年来修炼的冷静自持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