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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之际,他看见官兵如分流般冲向粮垛,橙红火舌接连窜起,焦臭弥漫后寨……

完了。

他阖眼坠入黑暗。

宿州城门口,正领兵出城的王太岁猛然勒马。

他盯着后寨冲天的火光,瞳孔剧震,仿佛烈焰灼进眼底。

“雷二!你这废物害惨老子!”

——雷二正是那已战死的红巾千户。可怜他尸骨未寒,还要替王太岁的怠战背锅。

红巾军联军的七成粮草都囤积在这后寨,若被焚毁,刘福通的部队将陷入断粮困境。

王太岁彻底慌了。

尽管他对刘福通调他来管后勤满腹怨言,可从未想过要害刘大帅!

快!跟我杀进去,宰了官兵,保住粮草!他挥刀怒吼。

粮仓内,术虎望着四处起火的后寨,心中暗喜。

看来不必等主力赶到,自己就能端掉这座粮仓!

突然,一声暴喝炸响:狗官军,纳命来!

术虎转头,只见一个九尺巨汉骑着一匹高头灰马冲来。那人骑术生疏,在马背上摇摇晃晃,面庞通红,连鼻头都泛着酒色。

但这副身躯着实骇人,壮硕如山,身披重甲却 双臂,虬结的肌肉如岩石般坚硬。

这般体魄,必是力大无穷之辈。

王太岁本就是猛将,当年刘福通起兵时,他的武艺堪称颍州军第一!

正因如此,即便他屡次因醉酒误事,刘福通也始终不忍杀他。

只是不知如今这被酒精侵蚀的身躯,还剩几分当年之勇?

匆忙间,王太岁连臂甲都未穿戴,反倒觉得这样更轻便灵活。

他一进寨就锁定了脱去破袍、露出精良铠甲的术虎,决心先斩敌首。

偏巧术虎托大,身边只留了八十亲兵,其余骑兵都散出去放火了。

此刻见王太岁杀来,术虎浓须下的铜铃眼寒光四射,如刀锋般扫视四周。

召集士兵?

来不及了!

逃跑?

正犹豫间,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二人相距尚有十余步!

术虎顿时镇定下来:原来是个醉鬼!

他终于明白为何此人骑马不稳、面色涨红,明明看似猛将却目光涣散。

一队放火的官兵骑兵突然从斜里杀出,恰好隔在术虎与王太岁之间。

为首的骑将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撞上敌军主力,随即吼叫着冲向王太岁。

王太岁只瞥了他一眼,目光仍锁定术虎。待那骑将长矛刺到跟前,他侧身一让,伸手抓住对方,单臂将其高举,接着攥住头颅猛力一拧——

咔嚓!

噗嗤!

王太岁狂暴地撕下官兵将领的头颅,连带着整条脊椎骨从脖颈中拔出。

这骇人的场面令术虎脊背发凉。

鲜血飞溅中,王太岁像扔破布般甩开那具无头 ,咆哮着冲向剩余的骑兵。面对这尊杀神,十余名骑兵竟一时进退两难。

寒光闪过,挡在最前的骑兵连人带甲被劈成两半。重甲如同薄纸般撕裂,内脏与鲜血呈扇形喷洒开来。王太岁的部队紧随其后,转眼间便将这支小队屠戮殆尽。

术虎被迫迎战时,王太岁突然发出震天嘶吼。声浪所至,战马惊惶人立,仿佛嗅到了远古凶兽的气息。这其实是醉酒后的宣泄,却意外激发了王太岁骨子里的暴戾。

浓烈的酒臭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术虎险些作呕。热风卷着火场里的黑灰漫天飞舞,将更多粮草点燃。在这片愈演愈烈的火海中,双方人马狠狠撞在一起。

宿州城外火光冲天,王太岁策马疾驰,身后亲卫高声催促:大人,速速斩杀官兵救火要紧!

王太岁猛然惊醒,强忍腹中翻江倒海,狠狠一夹马腹冲向前方。亲卫见状急忙招呼:弟兄们随大人冲锋!

战马奔腾间,王太岁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喷出漫天 。迎面官兵躲闪不及,被浇得满头满脸,顿时惨叫连连。术虎见状大惊失色,拨转马头便逃: 之徒!

吐完 的王太岁顿觉神清气爽,挥刀斩落数名官兵。转头却发现术虎已率残部远遁,自家士卒也畏缩不前。他怒喝道:留半数救火,其余随我追击!今日定要取那狗官首级!

夜空中火星飘落,奔逃的术虎不断干呕。忽有滚烫灰烬落入甲胄,烫得他龇牙咧嘴。战马也被火星惊得嘶鸣不已。

亲兵进言:大人,既已烧毁贼军粮草,不如先行撤退?术虎遥望宿州城火光,沉声道:传令大军星夜兼程,我要趁势攻城!

术虎怒火中烧。

罢了,咱们——

话音未落,弓弦震颤之声穿透燃烧的爆响,当心!下马隐蔽!

他敏捷地滑下马背,紧贴马腹蹲伏。

后方骑兵猝不及防,哪来得及反应。

数十支利箭破空而下,穿透铁甲的脆响中,七八骑应声坠马。

混账!

何人设伏!

术虎怒目圆睁,那个梦魇般的身影已策马杀至,口中发出怪异的吼叫。

又是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大人速退!亲兵们慌忙赶来。

术虎厉声喝道:都别动!贴着战马!

......贴着战马!

术虎的吼声回荡着。

太迟了!

新一波箭雨倾泻,数名亲兵被钉死在地。

术虎眼睁睁看着自幼相伴的蒙古亲兵面门中箭,灰白箭羽颤动着,箭簇自后脑穿出。那亲兵在两步外抽搐,伤口竟不见血迹,只发出嘶哑的喘息,挣扎着向他爬来,最终瘫软不动。

阿豹!术虎目眦欲裂。

骤然间,弓弦声息。

术虎猛然清醒,耳畔只 焰爆裂与粮垛坍塌的轰鸣,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迫近。

术虎刚从马腹窜出,迎面便见刀光劈落。那狰狞巨汉在马上怒吼,刀锋掠过马首,战马头颅应声而裂。

血浪泼面而来,刀刃已扫向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术虎竖刀格挡。

铛!

巨力将他震飞数丈。

纳命来!恶汉纵马追击。

其身后,无数红巾军自烟幕中杀出。术虎的亲兵亦蜂拥而至,兵刃相击之声震彻战场。

一名魁梧的亲兵冲到术虎身前,试图阻拦那凶汉追击主帅。

刀光闪过,那壮硕亲兵瞬间倒地哀嚎,鲜血溅了术虎一身。

术虎强忍虎口剧痛,攥紧马刀,猛然翻滚闪避。

轰!一柄大刀重重劈在他方才所在之处。

他刚跃起身,又一道凌厉刀风斜斩而来。

术虎横刀格挡,铛的一声,马刀脱手飞出,巨力震得他肩甲凹陷。

他顺势倒地翻滚,堪堪避开断臂之危。

数名亲兵怒吼着扑向王太岁。

呜——呜——

亲兵统领吹响集结号角。

粮仓内,散落的骑兵开始向声源处汇聚。

术虎连滚带爬,终于摆脱王太岁的 ,喘着粗气望向那个骑在马上的恐怖身影。

那人双目如电,刀锋直指自己,显然盯死了他!

该死!

那凶汉再度冲锋,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径直朝他杀来。

术虎咽了口唾沫,强压逃窜的冲动——此刻若逃,军心必溃!

粮仓火势蔓延,烟障重重,盲目奔逃只会被追上斩杀。

再强也不过一人而已!

他暗自鼓劲,嘴角却泛起苦笑。片刻前还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

终究是低估了刘福通——竟在宿州留了这等悍将!

环顾四周,术虎明白伤亡已无可避免。

但蒙古贵族的铁血让他清醒:士卒性命不过数字,唯己身存亡才是关键。

必须重整阵型!否则敌军趁势掩杀,全军覆没!

聚阵死战!术虎挥刀厉喝,吹号!集结!

呜——

号角声中,数百骑兵逐渐聚拢,多是他的精锐亲兵。

术虎家的亲卫皆是自幼培养的死士,个个悍不畏死,刀锋所指皆以命相搏。

那巨汉抡起战刀横扫八方,收割性命如割麦子般利落,所过之处无人能挡。眨眼间便有十余亲卫倒在血泊中,整支队伍竟被一人逼得节节败退。

浓烈的酒气裹着巨汉身躯,浑浊眼神反倒让他在刀光剑影中更显癫狂,醉意侵蚀的神志仿佛剔除了恐惧的本能。

术虎眼睁睁看着亲卫们前赴后继扑向死亡,宛若自投罗网的猎物。这些平素骁勇的战士,此刻竟成了任人宰割的玩物!

王太岁杀得兴起,猛地扯下铁盔,头顶蒸腾的热气刚凝成白雾,便被战场的硝烟吞噬。哈哈哈,痛快!他已许久未曾亲历这般酣畅淋漓的厮杀。

术虎亲卫的军阵几近瓦解,王太岁犹如重锤破开缺口,身后红巾军如潮水般涌入,压着亲卫们猛攻。残存的扈从虽拼死抵抗,阵型却已摇摇欲坠。

所幸四处 的骑兵陆续回援,有人下马补入军阵,有人自侧翼袭扰红巾军队伍。

浓烟自燃烧的粮垛翻滚升腾,被狂风撕扯成狰狞的形状。黑烟过处,空气污浊不堪,视野模糊扭曲。

战场化作熔炉,炙烤着每个士卒。汗珠未及滚落便已蒸发,吸入的烟灰灼烧着喉咙,数千人在烟与火中厮杀,哀嚎与喊杀声震彻云霄。

断肢与头颅在刀光中飞舞,鲜血泼洒出地狱绘卷。王太岁孤身陷阵,血染战袍,虽添新伤却愈战愈勇,直逼术虎而去。

然而术虎亲卫以死相阻,加之不断涌来的援兵,终使这头猛虎的步伐渐渐凝滞。王太岁仍不管不顾,眼中唯有术虎,所有拦路者皆被斩作两段。

嗬...嗬...沉重的喘息如拉风箱,灼热的肺叶似被烟灰填满。王太岁暗自咒骂:久疏战阵,这副身子骨竟大不如前了!

他的战马早已倒下,只能徒步前行。

王太岁狂笑着纵身跃起,又砍翻两名拦路的官兵,只是这次多费了些力气。

狗官,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他面目狰狞地朝术虎吼道。

术虎握紧钢刀,不停地给自己壮胆:他快不行了他撑不住了我能赢我还有帮手......他反复念叨着这些话,生怕稍一松懈就会转身逃命。

夜色已深。

突然,寨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王太岁愣住了——他分明没有安排援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