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方多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愿和笛飞声共处一室。
他拉着李莲花的袖子，磨了足有一刻钟。
“李莲花！你想都别想！我绝不去和那个自大狂一间房！你要是不怕我和他把你这莲花楼拆了，你就尽管安排！”方多病双臂抱胸，下巴抬得老高，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李莲花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闻言语气平淡无波：“嗯，那你随意。”
“你……”方多病被噎得一窒，随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我不管，我就住楼下！这样吧，归宁和阿飞一起睡二楼，我在一楼软榻上将就一下就行！”
李莲花听到这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些不愿归宁离笛飞声太近。
但转念一想，若不答应，方多病指不定还要闹腾出什么事端，便也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归宁端着收拾好的碗筷从厨房出来，恰好听到这个安排，便安静地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睡哪里都一样，这莲花楼虽不大，却也暖和，总好过在外风餐露宿。
其实睡外面也可以，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晚上虫蚊会多些。
方多病见事情敲定，立刻转身溜进李莲花的房间，一屁股瘫在软榻上，抱怨道：“不是我说，你这莲花楼也该重新改建一下了，房间也太少了！”
李莲花的目光追随着归宁走上二楼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眉心不自觉地微蹙着。
听到方多病的话，那股烦闷感更甚，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耐：“怎么？嫌弃就别来。我又不是开客栈的，建那么大干什么。”
方多病被他这带刺的话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还在为晚上自己不小心打碎桌子和饭菜的事生气，便讪讪地笑了笑，识趣地闭上嘴，双手枕在脑后假寐起来。
李莲花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回想刚才心里那阵莫名的悸动，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索性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二楼的房间里，归宁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便走了进去。
看到自己的床已经被笛飞声占了，他也不在意，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开始在地上铺。
笛飞声早在归宁上楼时就醒了。这莲花楼的隔音本就不好，单凭脚步声，他就知道上来的人是归宁。
他一直闭着眼假寐，直到听到归宁铺被子的动静，才缓缓睁开眼，扭头看向他，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不屑：“那蹩脚货让你上来了。”
归宁扭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还没睡啊？晚上的饭菜，你吃饱了吗？”
笛飞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点头。
对他来说，吃饭不过是为了果腹，吃什么、吃饱与否，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归宁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小时候遇到的那个戴面具的男孩。
因此，他对笛飞声的观感很复杂，说不上好，却也谈不上坏。
毕竟，连哥哥李莲花都能和他和平相处，想来他的为人也不算太坏。
笛飞声坐起身，半靠在床头，屈膝抬起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锐利地看向归宁：“你的《扬州慢》，已经修炼到第五层了吧。”
归宁坐在地上的被褥上，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扬州慢》是什么？”
笛飞声挑了挑眉，眸色深沉：“就是你体内的内力。”
归宁眼眸微动，一瞬间恍然大悟。笛飞声这是变相承认了哥哥李莲花的身份——《扬州慢》，正是当年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独门内功心法。
原来自己一直修炼的，就是《扬州慢》。
哥哥从未主动提过，自己也从未问过。
此刻得知真相，心中反倒涌起一股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他定了定神，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笛飞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说。”
归宁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东海大战，是因为什么？”
笛飞声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归宁会问些关于李相夷的私事，没想到竟是这件陈年旧事。
他沉默了片刻，头靠在床头，眼神飘向虚空，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
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因为他欠我一场比试。”
归宁看着陷入回忆的笛飞声，心里却并不认同。
以他这些日子调查到的零星资料来看，事情恐怕远不止“一场比试”那么简单。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很久，归宁才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执拗：“我记得，当年金鸳盟和四顾门曾签订过和平协议，双方约定互不侵犯。东海大战发生的时候，协议应该还在有效期内，为什么会突然引发那么大的争端？”
笛飞声猛地转过头，眼神凌厉如刀：“你还知道些什么？”
归宁摇了摇头，语气诚恳：“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和平局面会被打破，最后死了那么多人。”
笛飞声其实这十年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从从玉城回来后，金鸳盟的旧址早已废弃，角丽谯又找了新的地方重建。
当年看管武器房的那两个人，也早就被他亲手杀了。
他还记得，当年东海大战前夕，有人提前布置了大量雷火，而金鸳盟恰好就有这种东西。
现在想来，那两个人恐怕早就心怀不轨，暗中勾结了他人。
笛飞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因为李相夷的师兄，单孤刀。他和我手下的人比试时，死了。”
归宁皱起了眉头。李相夷的武功那么高，他的师兄单孤刀就算不如他，也不该弱到在一场比试中就丧命的地步。
而且，一场比试的意外，怎么会升级成波及那么多人的大战呢？
他低着头，陷入了沉思，只觉得有许多线索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怎么也串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