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执起白瓷粥碗,青瓷勺舀起温热的花生粥,小心翼翼递到归宁唇边。
粥雾氤氲了他的眉眼,眼底却骤然掠过一丝复杂的挣扎。
那是对过往的牵绊与当下平静的拉扯,快得如同错觉,转瞬便被他压回眼底深处,只剩一片温和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动摇从未出现。
“李先生。”一道轻柔的女声自院外传来,是乔婉娩。
方才百川院众人在屋里试探李莲花时,她便隐在院门外的槐树下,指尖攥着帕子微微泛白。
让她驻足不前的,不仅是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而是院中肖紫矜的身影。
他目光锐利,紧盯着院内动静,那模样让她不敢轻易上前,怕搅乱了局面,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直到院中人陆续散去,脚步声渐远,乔婉娩才轻轻舒了口气,心里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
方才众人的试探落空,李莲花的言行举止,无一处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李相夷。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的巨石悄然落地,终于能以平和的心态走向那间屋子。
屋内,李莲花听到声音,缓缓扭头,语气平淡无波:“哦,乔姑娘。”
归宁瞥见乔婉娩的身影,主动抬手接过李莲花手中的粥碗,瓷勺碰撞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哥,我自己吃,你去吧。”他知道乔婉娩寻来定有要事,不愿自己成为牵绊。
李莲花点头,起身走向门口,浅色衣袍扫过凳脚,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疏离:“不知乔姑娘今日前来,有何事?”
乔婉娩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唇边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李小公子因我而受伤,我心中始终过意不去。上次李先生托付我查‘狮魂’的下落,我倒真查到了一些线索。”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递向李莲花,“十年前我们放走他时,他曾写过一封信道谢,信上的落款地址,是薛玉镇的采莲庄。”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已是十年前的旧地址了,如今能否找到人,我也说不准。”
李莲花接过信笺,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微微颔首:“这人海茫茫,能得这样一丝细微线索,已是不易。多谢乔姑娘费心。”
“李先生不必客气。”乔婉娩摇头,语气稍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想告知你。”
李莲花抬眸看她,眸光平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屋内,归宁捧着粥碗,小口喝着粥,耳朵却不自觉地侧向门口,听着外面的谈话。
他本以为,乔婉娩与百川院众人一样,对哥哥的身份心存疑虑,迟早会认出他就是李相夷。
可方才乔婉娩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追忆往昔的怅然,反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那是确认“李莲花不是李相夷”后,才会有的松弛。
归宁握着瓷勺的手渐渐慢了下来,他垂眸看着碗中漂浮的花生粒,温热的粥似乎也失了温度。
哥哥和自己一样,早就没了亲人,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早已将他们的过往碾碎。
原来从前哥哥时常突然发呆,眼底偶尔闪过的落寞与怅然,从不是无中生有——那是睹物思人,是被十年前的回忆反复拉扯。
陷在过去里的,从来不止乔婉娩、肖紫矜他们,哥哥自己也深陷其中,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执着。
不,或许他从未真正放过自己。这两年来,哥哥的碧茶之毒虽解,却从不肯好好修炼。
每次自己劝他,他总找各种理由推脱,说要打理莲花楼,说要寻些草药,说日子清闲便好。
归宁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瓷勺停在半空,再没力气将粥送进嘴里。
那碗温热的花生粥,此刻竟变得难以下咽。或许哥哥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他无法原谅自己当年一意孤行,导致四顾门五十八位兄弟惨死;无法原谅自己对乔婉娩的承诺落空;无法原谅自己没能护住身边的人。
以前他总觉得人心复杂,看不清摸不透,每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独自难过,却无能为力。
可如今稍微触碰到哥哥的过去,他才发现自己依旧束手无策,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哥哥真正放下过往,真心快乐起来。
哥哥劝乔婉娩往前看,可哥哥自己呢?他打算就这样带着过去的枷锁,走一辈子吗?
外屋的谈话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李莲花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屋檐。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归宁手中瓷碗轻轻晃动的细微声响。
“哎,乔姑娘,你也在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方多病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正好与准备离开的乔婉娩撞个正着。
乔婉娩对着他轻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方多病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快步走到李莲花身边,一脸疑惑:“李莲花,乔姑娘怎么会在这儿?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无奈——这人似乎天生就有破坏氛围的本事,刚才那片刻的沉寂,瞬间被他搅得烟消云散。
方多病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我可提醒你啊,乔姑娘可是名花有主,肖紫矜盯着呢,你可别打歪心思!对了,我听院子里的小和尚说,百川院的几位院主都来过了,他们找你干嘛?”
李莲花趁机岔开话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神秘地抬了抬下巴:“刚才你没来,错过了件大事。你猜猜,这几位院主给我带来了什么?”
方多病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凑上前追问:“什么啊?难道是失传的武功秘籍?还是珍稀的药材?”
李莲花勾了勾唇,慢悠悠吐出三个字:“少师剑。”
“少师剑!”方多病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摸到了?那可是李相夷的佩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