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墙裂纹蔓延的咔嚓声密集响起。玄音压下眼底翻涌的漆黑,那下游飘来的幽咽笛声陡然清晰,尖锐地刺入耳膜。她袖中的青玉笛剧烈震颤,一股不受控制的暴戾之气自笛身反冲,撞得她经脉刺痛。 同一时刻,朱温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眼底金色虫影狂乱窜动,手中噬血刀血光大盛,毫无征兆地猛然挥出,血红色的刀气撕裂空气,重重劈砍在已然摇摇欲坠的冰墙之上。 轰! 冰墙不堪重负,彻底爆裂。巨大的冰块混合着血色刀气与恰好射至的破冰弩箭猛烈撞击,炸成漫天冰屑,劈头盖脸砸向冲锋的秘银禁军。战马惊惶嘶鸣,骑兵阵型瞬间大乱,人仰马翻。 队正厉声呵斥,试图重整队伍。 玄音喉头一甜,强行吸纳又遭反噬的戾气在笛声催逼下几乎要破体而出。那诡异的笛声无孔不入,撩拨着她压制下去的漆黑情绪,牵引着青玉笛内封印的邪秽共鸣。她感到意识边缘开始模糊,冰冷的杀意混杂着绝望缓缓爬升。 不能沉沦。她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让她短暂清醒。趁着冰屑弥漫、禁军混乱的刹那,她迅速将沁出的精血涂抹在青玉笛身。鲜血触及温玉,发出滋滋轻响,一道繁复的血色符咒瞬间成型。 青光混合着血光自笛身暴涨,凝成一道剧烈的冲击波,悍然迎上那无孔不入的诡异笛音。两股无形之力在半空交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周遭的空气扭曲了一下,扑上来的几名骑兵如撞无形墙壁,连人带马被掀翻出去。 血符青光勉强阻住了笛声的直接侵蚀,却未能将其彻底隔绝。那笛声如同附骨之疽,转而化为无数细丝,钻进她心神最脆弱的缝隙,低语着诱惑与毁灭。玄音脸色煞白,持笛的手微微颤抖,全靠一股意志强撑。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朱温。劈碎冰墙后,他并未立刻扑向混乱的禁军,而是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僵立了一瞬。因剧烈发力而鼓胀的背部衣衫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古铜色的皮肤。 那皮肤之上,一个狰狞完整的暗红色图腾轮廓清晰可见——那是一尊充满原始蛮荒气息的魔神之象,头生牛角,目如铜铃,正是上古战神蚩尤的图腾!这图腾比之前所见更为完整,细节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破体而出。图腾一闪即逝,被破损的衣衫重新遮掩。 朱温似无所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下游的笛声吸引。那笛声对他而言似乎有着不同的意义,他眼中混乱的暴虐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吸引的专注,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渴望。他鼻翼翕动,不再看近处的禁军,反而转向笛声来处,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 秘银禁军队正已稳住阵脚,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眼明显状态异常的玄音和举止古怪的朱温,又警惕地望了望笛声传来的下游方向。那笛声也让他们感到不适,战马愈发焦躁。但他职责在身,一挥手下令:“拿下!” 骑兵再次结阵,举起破甲弩。 玄音腹背受敌。前有精锐禁军步步紧逼,后有诡异笛声持续不断侵袭心神,身侧的朱温却似被笛声吸引,暂时失去了战斗意愿。她眼底的漆黑再次蔓延,血符的力量正在笛声侵蚀下快速消耗。 她必须做出抉择。是耗尽精血死守,等待那渺茫的生机,还是…… 就在这时,下游的笛声音调骤然一变,从幽咽蛊惑转为短促尖锐的几个音符。 朱温身体猛地一震,眼底金光爆闪。他忽然发出一声既不似人也不似兽的咆哮,毫无预兆地再次挥动噬血刀,但这一次,刀光并非斩向禁军,也未劈向玄音,而是狠狠斩向众人脚下的河岸岩石! 碎石飞溅,一道深深的沟壑被劈开,混浊的地下河水疯狂涌入。 “拦住他!”队正察觉不对,急令放箭。 弩箭疾射,但朱温一击之后看也不看结果,庞大的身躯竟异常敏捷地向后一纵,避开箭矢,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下游笛声传来的黑暗疾冲而去,几个起落便已跃出很远。 玄音一愣。朱温竟抛下她独自走了?是被那笛声彻底操控,还是…… 不容她细想,禁军的弩箭已调转方向,全力瞄准了她这个明确的目标。 破空声至。 玄音狼狈地侧身翻滚,箭矢擦着她的手臂掠过,带起一串血珠。她原先站立之处已被十数支弩箭钉满。 没有朱温这个不可控的变数吸引火力,所有的压力瞬间全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秘银铠甲散发出的压制力让她玄气运转滞涩不堪,青玉笛内的戾气与外的笛声里应外合,眼底的黑暗几乎要吞噬她全部视线。 下游的笛声还在持续,清晰地指明着一个方向。 追兵已至眼前,刀剑寒光凛冽。 玄音看了一眼朱温消失的黑暗,又看了眼步步紧逼的冰冷弩箭。她忽然意识到,下游或许是更深的陷阱,但那笛声的主人似乎暂时无意直接取她性命,反而像在驱赶……或者引导? 留下,必死无疑。 向前,可能是另一种未知的死法,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她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又一波弩箭袭来。 玄音猛地一跺脚,不再犹豫,趁着禁军重新装填弩箭的短暂间隙,朝着下游朱温消失的方向疾掠而去。她将所剩无几的玄气尽数灌注于双腿,速度提升到极致。 “追!”队正怒吼,率军紧追不舍。 河道向下,地势越发崎岖怪石嶙峋。水声轰鸣,似乎前方有瀑布断层。那蛊惑又危险的笛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始终在前方引路。 玄音不顾一切地奔逃,她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箭矢不时射在身旁岩石上的爆响。经脉内的刺痛和心底被笛声勾起的戾气翻腾交织,让她几次险些踉跄摔倒。 她冲出一片突出的巨岩,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也让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前方已无路。地下河道在此处断折,形成一个巨大的瀑布,轰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下方水汽弥漫,深不见底。而瀑布上方狭窄的平台上,朱温站在那里,背对着她,面朝瀑布下方的深渊,一动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形。 那诡异的笛声,此刻清晰到了极致,不再飘渺,分明就是从瀑布下方传上来! 追兵已至身后,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就在数丈之外。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身旁还有一个状态诡异不明的朱温。 玄音停在悬崖边缘,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青玉笛。笛身上,那道血符的光芒已黯淡到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