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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走出了那间曾短暂容身的旅店,门轴在她身后发出疲惫的呻吟,随即被淅沥的雨声吞没。脚下湿滑的青石板路漫无方向地向前延伸,消失在朦胧雨幕深处。自由了?一个陌生的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轻飘飘地无处着落。

她曾是骑士,后来是俘虏,再后来是杨林手下的“教练”。如今,连这点虚名也被杨林亲手剥去。杨林……他说出“你自由了”这句话时,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这“自由”来得太轻易,轻易得让薇薇安胸腔里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后的茫然,仿佛整个灵魂都暴露在这冰凉的雨里,无所依凭。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沿着额发流下,滑过眼睫,模糊了视线。街巷在雨水的浸泡下变得狭窄、幽深,两旁灰暗的石墙湿漉漉地泛着冷光,挤迫着她。林兮为她挑选的靴子踏在积水的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是她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声音。

拐过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侧身而过的暗巷,另一种声音突然撕裂了单调的雨声,硬生生撞进她的耳膜。

“……放开我!救命——!”

少女的尖叫,尖利得像淬了毒的玻璃碎片,带着濒死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刺透了雨幕的屏障。

薇薇安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手已本能地按在腰间赖冰冰陪着她一起去打造的剑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像一道微弱却熟悉的电流。她循着声音,目光锐利地投向巷子最深处那片被倾斜屋檐和堆积杂物切割出的、更加浓重的阴影里。

三个粗壮的人影围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像一群鬣狗在撕扯猎物。其中一人粗暴地捂住少女的嘴,将那凄厉的呼救死死堵回喉咙,只留下沉闷绝望的呜咽。另一人正狞笑着,布满污垢的指甲用力撕扯着少女单薄的衣衫,劣质的布料发出刺耳的裂帛声。少女徒劳地挣扎,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每一次扭动都引来更粗暴的压制。雨水浇在她惨白惊恐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第三人则警惕地扫视着巷口,目光凶戾如刀。

薇薇安的指尖深深陷进剑柄冰冷的缠绳里,骨节绷紧,微微发白。骑士的烙印在血脉深处灼热地跳动了一下,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试图苏醒。然而,下一刻,那股支撑了她半生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从心底最深处猛地席卷上来,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火星。

拔剑?为了什么?为了谁?她早已不再是守护银辉的星澜骑士,甚至不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一个被主人“释放”的、无处可去的自由人?一个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找不到的游魂?

疲惫像冰冷的铅水灌满了四肢百骸,沉重得让她连指尖都不想再动一下。巷子里那令人作呕的撕扯声和少女喉咙深处绝望的哽咽,似乎也在这片巨大的虚无中变得遥远、模糊。她的心,仿佛一口被彻底淘干的枯井,连回音都吝于给予。

走吧。一个疲惫的声音在脑海里说。这银辉城的罪恶与哭泣,已与你无关。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隐隐作痛。她僵硬地转动身体,靴子碾过湿滑的石板,准备将那片阴影和其中的罪恶彻底抛在身后。巷子深处少女的呜咽声被捂得更加微弱,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就在她背过身,脚步抬起,准备踏入更广阔也更冷漠的雨幕时——

“嗤啦!”

一声极其清晰的、布料被彻底撕裂的声响,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绷紧的鼓皮,狠狠劈进她的耳中。紧随其后的,是少女喉咙里爆发出的一声被捂住的、濒死的、短促到极点的抽泣。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覆盖,却像一颗烧红的铁钉,带着滚烫的绝望和生命被彻底碾碎前的战栗,猛地楔入了薇薇安那片死寂空旷的心海。

“不……求……” 破碎的音节,混合着雨水的冰冷和野兽般的喘息,粘腻地贴上她的脊背。

一股无法言喻的战栗,如同沉寂千年的地壳深处猛然喷发的熔岩,轰然冲破了那层名为“空虚”的冰冷外壳!那不是思考,不是权衡,甚至不是愤怒——那是埋藏在骑士血脉最深处、被无数先辈的誓言与热血浇筑而成的本能!是铭刻在骨髓里、沉睡已久的剑鸣!

身体先于灵魂做出了决断。

“铮——!”

一声清越、冰冷、饱含杀意的龙吟骤然撕裂了小巷潮湿压抑的空气!薇薇安的身影如同被弓弦弹出的箭矢,裹挟着冰冷的雨珠和沛然的杀气,化作一道残影,猛地扑向那片罪恶的阴影!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轨迹。

寒光,一道纯粹、凛冽、几乎要冻结雨丝的寒光,在昏暗的巷子里骤然亮起,如同暗夜中劈下的闪电!

那个正撕扯少女衣衫、满嘴污言秽语的暴徒,脸上狰狞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他只感到手腕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巨力,仿佛被铁钳狠狠咬住。剧痛尚未传到大脑,“哐当”一声,他那柄刚拔出来准备炫耀威风的匕首,已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巧劲震得脱手飞出,打着旋儿狠狠钉入旁边的石墙,刀柄兀自嗡嗡震颤,溅起几点火星。

“呃啊!” 他抱着瞬间失去知觉的手腕,痛得佝偻下去,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另外两个暴徒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魂飞魄散。他们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裹挟着冰冷雨气和凛冽杀意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撞入他们中间。那恐怖的速度和拔剑时撕裂空气的尖啸,让他们头皮发麻,本能地感到了灭顶之灾的恐惧。

那个放哨的暴徒反应最快,怪叫一声,看也没看同伙,转身就像只受惊的老鼠,手脚并用地扑向巷子另一头的黑暗深处,瞬间消失不见。另一个则被薇薇安凌厉的气势慑住,双腿发软,踉跄着后退,绊在湿滑的石板上,“噗通”一声摔进泥泞的水洼里,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

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噎。

薇薇安没有追击。她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两个逃窜和摔倒的恶徒。她的剑,那柄曾属于银辉骑士团、如今只属于她自己的长剑,已稳稳归鞘,动作快得如同从未出鞘。她站在那个蜷缩在冰冷湿滑的石板地上的少女面前。

少女的衣衫被撕裂了大半,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在冷雨中瑟瑟发抖。她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雏鸟,湿透的黑发粘在脸颊和脖子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空洞,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和茫然。牙齿格格地打着颤,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薇薇安默默解下自己那件同样湿透、但尚算完整的外袍。深色的、厚实的布料,带着她身上尚未散尽的寒意和一丝极淡的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气息。她俯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轻柔地将外袍裹在少女身上,将她单薄颤抖的身体密密地包覆起来,隔绝了冰冷的雨丝和巷子深处投来的、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粗糙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少女冰凉湿滑的手臂肌肤,薇薇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沉默地做完这一切,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少女冰冷、颤抖的手腕,那纤细的腕骨在她掌心脆弱得如同易折的芦苇。她用力,但绝非粗暴地,将少女从冰冷肮脏的地上拉了起来。少女的身体虚软无力,大部分重量倚靠在薇薇安的手臂上。

薇薇安半扶半抱着她,一步一步,沉默而坚定地走出这条弥漫着罪恶和绝望气息的黑暗小巷,踏入外面依旧灰蒙、冰冷,却不再令人窒息的雨幕之中。少女依靠着她,湿透的身体传递着微弱的暖意和剧烈的颤抖,每一步都走得踉跄而依赖。

将少女交给闻声赶来、面露惊疑的巡逻卫兵时,薇薇安只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救人。” 声音沙哑,带着雨水的寒气。她没有看卫兵们探寻或敬畏的眼神,也没有理会身后少女终于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谢谢你,救了我!”即使遭受苦难,少女仍旧向着拯救自己的骑士道谢。

“是你,救了我!”薇薇安毫不犹豫地转身,握着杨林刚交给她的玉坠,再次投入茫茫雨帘。

这次,她的目标清晰得如同黑暗中唯一亮起的灯塔——银辉城的心脏,那座巍峨的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