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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123章 烬影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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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历史的长河裹挟着无数生命的尘埃奔涌向前,个体的抉择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终将汇入命运的洪流。有人看见灰烬中的终结,有人却在余烬里埋下新生的火种,所谓因果,不过是无数偶然在必然轨道上的一次次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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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八年十月的安南,空气里混杂着血腥、硝烟和湿土的气息。富良江浑浊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残破旗帜和零星尸首,仿佛在无声地冲刷着这场战争的痕迹。周必贤一身玄铁重甲凝立江岸,甲叶上沾满早已干涸的泥浆与深褐色的血痂,他目光沉静地投向江对岸已渐趋平息的战场。那里,张辅率领的前锋营正像一柄烧红的烙铁,最后一次楔入胡季犁死后的残余势力的心脏,长槊挥动间,带起的不再是激烈的反抗,而是垂死挣扎的血雨。

“大将军,残寇已清剿完毕。”心腹雷振大步走来,声音带着厮杀后的沙哑,脸上却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富良江两岸,再无成建制的胡逆兵马!”

周必贤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太多喜色。胜利是预料之中的,如何消化这片土地,才是真正的难题。他伸手抹去面甲上溅到的一滴泥水,“仗打完了,麻烦才刚开头。” 目光掠过江面,望向更南边那片郁郁葱葱、却潜藏着无数不确定性的土地。

捷报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金陵。当朱棣在武英殿展开那封带着南疆湿热气息的奏报时,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他欣然下旨,晋封周必贤为镇南大将军,总督交趾军政,全权负责设三司、推行汉法、徙民屯垦等一应事宜。圣旨言辞恳切,褒奖有加,赏赐丰厚。然而,退朝之后,皇帝却独留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周家在西南,根子扎得太深了。”朱棣语气平淡,却让纪纲后背沁出冷汗,“安南这块肉,他吃下去,是帮朕消化,还是把自己养得更壮,朕,要看得清清楚楚。”

千里之外的毕节卫禄国公府,氛围与安南的肃杀、金陵的诡谲截然不同,却同样紧绷。宝颐苑内,宝庆公主朱月清正经历着人生另一场艰苦的“战役”。分娩的剧痛如同潮水阵阵袭来,汗水浸透了中衣,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锦被,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在意识模糊的边界,金川门洞开、铁骑入京的混乱景象,与眼前产婆焦急的面容交织重叠。那是她身为前朝公主,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恐惧与漂泊感。

就在她几乎要脱力之时,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清晰而高亢的通传声:“安南大捷!大将军克定胡逆,不日凯旋!”

这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又像一道强心剂,穿透了产房的压抑。宝庆公主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伴随着一声近乎决绝的嘶喊,婴儿洪亮的啼哭终于响彻室内。

“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产婆欢喜的声音带着颤抖。

精疲力尽的宝庆瘫软在枕上,看着被包裹好的、皱巴巴却异常有精神的儿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当周必贤为儿子取名的信函送到时,她抚摸着那个“昭”字——周廷昭,轻声低语:“昭显父功,推动南疆汉化……但愿你这小家伙,真能配得上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安南布政使司临时衙署内,气氛却并不比产房轻松。周必贤面前,坐着新上任的交趾布政使黄福、按察使杨砥和都指挥使吕毅。这三位朱棣亲自挑选的干员,此刻脸上都带着忧色。

“大将军,”黄福率先开口,他指着案上一份刚从金陵送来的加急文书,“陛下严旨,命我等尽数焚毁安南悖逆典籍,以绝其复辟之念。只是……下官担心,此举若行得过激,恐非但难以收教化之效,反会激起民怨,于长远治理不利啊。”他眉头紧锁,“焚书容易,焚心难。”

杨砥接口,语气更为严峻:“黄大人所虑极是。安南此地,民风彪悍,乡野宗族势力盘根错节。若不分青红皂白,一律焚毁,只怕会逼得那些原本观望的乡绅豪强也铤而走险。届时,我军虽能镇压,却难免陷入平叛泥潭,永无宁日。”

吕毅则从军事角度补充:“大将军,我军虽胜,然兵力分散各要点,若多处同时生变,恐首尾难顾。军心……亦需稳定。”

周必贤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目光扫过三位下属,他们担忧的都是实情。朱棣的旨意带着明显的急躁和征服者的傲慢,但这不符合安南的现实。

“陛下的意思,是‘尽数焚毁’。”周必贤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但‘尽数’二字,亦有操作之余地。”他顿了顿,看到三人投来询问的目光,继续道,“官库所藏、世家大族珍藏的,关乎安南国统、历史、兵法的典籍,必须查抄、甄别,其中悖逆大明、鼓吹独立的,一律当众焚毁,以儆效尤,彰显朝廷决心。”

他话锋一转:“然则,乡野俚俗之书、医农工技之册、乃至寻常学子诵读的诗文经典,若无关宏旨,则可网开一面。黄布政使,甄别分寸,由你把握。既要烧得他们肉痛,不敢再生异心,也不能烧得他们活不下去,逼得人人造反。”

黄福眼中一亮,立刻领会:“下官明白!此举名为‘尽焚’,实为‘甄别’,去其逆骨,存其肌理。”

周必贤点头,又看向杨砥和吕毅:“杨按察使,严办煽动抵抗、冥顽不灵的首恶,对于胁从者,则重在分化、安抚。吕都指挥使,约束各部军士,严禁借搜查之名扰民、劫掠,违令者,军法从事!我要的安南,是一个能为我大明产粮、纳税、提供兵源的安南,而不是一片焦土。”

三人相视一眼,心中大定,齐声应道:“末将(下官)领命!”

周必贤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一人时,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摩挲着腰间那枚代表着交趾最高权力的玉印,这总督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坐火山口,四周都是窥探的眼睛和潜在的火星。 他必须尽快稳住局面,然后……回家。

这个念头,在接到来自毕节卫的家书,得知长子廷玉在乌撒府试后归途中竟遭无为教与乌撒残匪联合伏击时,变得尤为强烈。信中是刘青尽力平复的语气,但他能想象当时的凶险。廷玉……那个聪慧得有时让他都觉得惊异的孩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同年秋,交趾宣化府的石城洞,给了周必贤一个明确的“欢送”。当地豪强黎利,趁着明军主力分散屯垦、周必贤即将北归的空隙,集结残部,夜袭了一处新建的屯垦点。他们纵火焚烧粮仓,残忍杀害了超过百名军民,手段酷烈,明显意在立威和挑衅。

急报送到周必贤案头时,他正在批复北归前最后一批文书。看到“黎利”二字,他眼中瞬间结满冰霜。

“黎利……”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本督离任在即,正好缺一只用来儆猴的鸡。”

他立刻召来雷振和杨昇(周必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部署:“雷振,点齐三千精锐,大张旗鼓,直扑石城洞。声势要大,摆出犁庭扫穴的架势,把黎利的主力给我牢牢吸在洞里。”

“末将领命!”雷振抱拳,眼中战意熊熊。

“必晟,”周必贤看向自己的义兄(周起杰的养子),也是播州实际控制者,“你带五百精兵,多备火油引信,从象鼻岭古道潜行,昼伏夜出,直插黎利囤积粮草的野牛谷。找到之后,不必接战,给我烧!烧得干干净净!”

“大帅放心,保证连一粒米都不给他剩下!”杨昇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行动迅速展开。雷振率军浩浩荡荡杀向石城洞,旌旗招展,鼓声震天,果然吸引了黎利及其主力的全部注意力,纷纷收缩防御,准备凭借地利固守。而杨昇则带着五百精锐,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他们避开大道,在向导的带领下,于第五日深夜悄然抵达野牛谷。谷中守卫松懈,显然黎利没料到明军会精准地找到这里并派出奇兵。

杨昇一声令下,火箭与火把如同雨点般落入谷中堆放的粮草之上。干燥的粮草瞬间燃起冲天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映红了半边天。黎利叛军看到后方粮草被焚,顿时军心大乱。雷振见状,立刻发动猛攻。前有强敌,后路已断,叛军顷刻间崩溃。石城洞这座被视为坚固堡垒的据点,在内外夹击下,半日即告攻破。

当周必贤在亲卫簇下踏入仍在冒烟的石城洞时,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他看了一眼断壁残垣,下令:“悬赏通缉黎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胁从者,只要放下兵器,概往不咎。将此洞,夷为平地。”

他没有时间去仔细搜剿躲进更深山里的黎利了。一条丧家之犬,暂时掀不起大浪,留给下一任去头疼吧。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几乎就在石城洞硝烟散尽的同一时间,来自金陵的太监王彦,带着朱棣的口谕到了。“陛下体恤大将军久戍南疆,劳苦功高。特准南疆稍定后,即可归黔省亲,以慰家人思念之情。”王彦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恭敬,但话里的意味,周必贤听得明白——安南已定,你这权柄过重的镇南大将军,该回来交权了。

周必贤面色平静,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臣,叩谢陛下天恩!待此间军务稍作交割,必当速归。”

送走王彦,他不再犹豫。结合廷玉遇险的消息和皇帝这份“体贴”,他归心似箭。安南的后续,自有张辅和黄福等人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