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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61章 湖山劫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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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山水可以涤荡尘虑,却洗不净血脉中烙印的宿命。忠魂以骨血为墨,在历史的卷轴上写下无声的悼词。我们渴望在梵音钟声里获得救赎,却发现内心的牢笼比外在的追捕更难逃脱。故国之思,是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悄然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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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为这身不由己的‘天命’殉葬的忠魂。” 远在黔西北,正在听母亲刘青讲述外面局势变化的周廷玉,得知史仲彬的死讯后,内心唏嘘。“这大明初年的政治清洗,其残酷程度,比起我前世所知的历史,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权力交替的祭坛上,从不缺少鲜血。” 他摸了摸胸前温润的五色古玉,那股清凉的气息让他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他体内的相柳之血,似乎对这种乱世的气息格外敏感,偶尔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流转,又被凤凰清光与古玉之力稳稳压住。

杭州,西湖潋滟,山水如画。净慈寺的钟声悠远,梵唱不绝。住持溥洽,一位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睿智与刚毅的禅师,是当朝帝师姚广孝(道衍)的同门师弟。然而,同门不同心,溥洽对朱棣以武力篡夺侄儿江山的行为,内心深处极为不以为然。

当程济带着史仲彬的遗信,以及朱允炆那即便落魄也难以完全掩饰的非凡气度出现在他面前时,溥洽沉默了良久。他屏退左右,对着朱允炆深深一躬:“阿弥陀佛。红尘劫难,亦是修行。师兄既入空门,前尘种种,譬如昨日死。净慈寺藏经阁尚缺一整理经卷之人,若师兄不弃,可在此暂歇法驾。”

这是一次更大的冒险。溥洽清楚窝藏朱允炆意味着什么,但他选择了遵从内心的“正道”。朱允炆等人被秘密安置在藏经阁的顶层,这里书架林立,经卷浩如烟海,轻易无人打扰。对外,溥洽统一口径,称他们是来自云南鸡足山的高僧,为研习天台宗典籍而来。

在净慈寺的近两年,是朱允炆逃亡生涯中相对平静的一段时光。他每日与经卷为伴,听高僧讲法,内心的创痛似乎被佛法的智慧稍稍抚平。偶尔,他也会在暮色四合时,由程济或叶希贤陪同,沿着苏堤慢慢行走,看“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景致。

一次,在孤山脚下,他遇到一位在路边摆摊卖茶汤的老妪。老妪见他僧袍洁净,气质沉静,便热情地招呼:“师父,喝碗茶歇歇脚吧?看您不像本地僧人,从何处来啊?”

朱允炆坐下来,接过粗瓷茶碗,轻声道:“从…北地京城而来。”

老妪一边斟茶一边絮叨:“哦,京城啊!听说如今北京城修得可气派了,今上(朱棣)爷们厉害,打跑了北元鞑子,天下太平哩。师父怎么不在京城大寺庙里待着,跑到我们这西湖边来了?”

“天下太平…” 朱允炆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看着碗中沉浮的茶叶,心中百感交集,万千情绪堵在胸口,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向老妪借了纸笔,沉吟片刻,写下:

“沦落江湖数十秋,归来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愁。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他没有署名,将诗稿递给老妪,算是抵了茶资,然后起身离去,背影在西湖的烟柳中显得格外萧索

老妪不识字,只觉得这和尚神情悲戚,写的字也好看,便将诗稿小心收了起来。后来,这诗稿被一个识字的秀才看到,惊为天人,抄录流传开来。诗中的悲愤与故国之思,很快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杭州知府下令彻查,线索渐渐指向了净慈寺。

溥洽禅师再次展现了非凡的胆识和智慧。他提前得到消息,抢在官府包围净慈寺之前,将朱允炆等人巧妙扮作前来布施的香客大户的随从,混在人群中,亲自送出了杭州城。

为了不牵连寺院和更多僧人,溥洽选择了留下。他坦然面对前来捉拿的官差,承认了自己“一时不察,收留了身份不明的游方僧”,并主动承担了所有责任。他被押解赴京,投入诏狱,这一关,就是十余年。直到姚广孝临终前,以毕生功绩向朱棣求情,这位忠义的老僧才得以重见天日。

站在离开杭州的船上,回望渐渐远去的雷峰塔影,朱允炆的心情比离开金陵时更加沉重。江南虽好,已无立锥之地。丘玄清的庇护,史仲彬的牺牲,溥洽的囚禁……这一路,他用无数忠臣义士的自由和生命,铺就了自己的流亡之路。

“江南文脉之地,亦是龙潭虎穴。” 程济站在他身边,语气凝重,“应文师兄,此地眼线密布,追查日紧,绝非久留之计。”

朱允炆望着西南方向的层峦叠嶂,那里山高林密,远离帝国的权力中心。“程卿,我们…是不是该去那边看看?” 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也带着一丝新的期盼。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程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西南,黔地,镇南侯…或许,那里会有一线新的生机。” 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周家与建文朝的旧谊,以及西南特殊的政治格局,为这支疲惫不堪的流亡队伍,寻找一个可能更长久的庇护所。

而他们话题中隐约提及的“黔地”和“镇南侯府”内,那个身负宿命、正在努力长大并悄悄积累力量的孩子周廷玉,刚刚成功地将一块新制的、带有淡淡梅子香气的“熟普”茶饼,推销给了前来拜访的父亲周必贤的一位旧部。

“嗯,又为家族财政贡献了一份力量。就是不知道,我这‘商业奇才’的名声,什么时候能传到…嗯,传到需要它的人耳朵里呢?” 他拍了拍手上的茶屑,望着东南方向,露出了一个属于穿越者、洞悉部分未来却又对当下充满好奇的笑容。

这世上本没有路,迷路的人多了,便成了绝路。

建文四年(1402年)那个血色夏天过后,朱允炆——如今的法号“应文”——和他的流亡小团体,已经在江南的山水间辗转了两年多。从苏州玄妙观的惊魂一刻,到无锡太湖畔史仲彬的慷慨赴死,再到杭州净慈寺溥洽禅师的银铛入狱,他们像一群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在帝国逐渐收紧的罗网缝隙里仓皇奔逃。

永乐三年(1405年)开春,这支疲惫到极点的队伍,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眼线密布的江南,向相对闭塞、山高皇帝远的西南黔地转移。那里有理论上可能给予庇护的镇南侯周家,更重要的是,茫茫群山本身就是最好的掩护。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这个时代的地图,其精确度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儿童简笔画,而他们聘请的向导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风水先生。结果就是,一行人沿着钱塘江逆流而上,一头扎进江西的连绵群山后,彻底迷失了方向,而那向导自己也因为提前探路时走丢了,不知是死还是活。把这一行数人丢在了这莽莽群山之中。

他们在江西、湖广、四川交界的山区里,像没头苍蝇一样兜兜转转了将近大半年。永乐三年的春天来临,山花烂漫时,他们鬼使神差地摸到了四川叙州府与庐州府(注:此处沿用明代行政区划概念,具体地名可根据实际情况微调)交界处的真武山脚下。

“这算不算是现实版的‘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程济(应能)看着眼前愈发险峻、云雾缭绕的山峦,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嘴角扯出一丝混合着自嘲和绝望的苦笑。“

他们此刻的处境,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而且看起来也不太可能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看似清净、有着悠久历史的道教名山真武山,早已“城头变幻大王旗”。黑蛊峪惨败后,无为教教主苏玉婵带着她的核心残部,借着那场诡异的黑雾掩护,金蝉脱壳,悄然转移到了这里。

真武山腹地溶洞错综复杂,犹如天然迷宫,易守难攻,加上原本就有的一些道教宫观和散居山民,正是藏匿、舔舐伤口并暗中积蓄力量的绝佳所在。

经过三年多的经营,凭借过往积累的财帛和狠辣手腕,苏玉婵不仅稳住了阵脚,还在部分对现实不满的山民、以及一些不得志的底层道众中,发展了不少新信徒。无为教的规模虽远不及黑蛊峪鼎盛时期,但也算重新立起了旗号,在暗处悄然蔓延。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了外孙女唐赛儿的“不凡价值”。

那日,苏玉婵正在密室中参悟那本得自铁冠道人张中、又被她盗走的《璇玑谱》(阴卷)。这秘籍玄奥晦涩,她苦修多年,总感觉隔着一层窗户纸,无法窥其堂奥。正当她对着一段关于“气机逆引,玄阴化生”的经文眉头紧锁,几乎要走火入魔时,旁边安静玩耍的、刚满四岁的唐赛儿,正摆弄着几个苏玉婵用来推演阵势的、颜色各异的石子。

小赛儿摆弄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用她那四岁女童特有的、清亮又带着点懵懂的声音,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外婆,为什么云彩是往天上飘,而溪水却是往低处流呢?”

孩童无意间的话语,有时比智者的千言万语更接近世界的本源真理。

仿佛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苏玉婵浑身剧震,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唐赛儿随手摆出的、看似杂乱无章的石子阵列。那些石子在她眼中,忽然不再是石子,而是天地气机的流转符号。

“逆则仙,顺则凡…莫非我一直理解错了?不是强行逆转,而是顺势引导,于至阴之中,自然孕育出那一点真阳?” 她脑海中翻江倒海,之前堵塞的关窍瞬间贯通!她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小小的唐赛儿,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好孩子!你真是外婆的福星!是上天赐给我,赐给圣教的最大礼物!”

她终于确认,唐赛儿竟与她一样,是万中无一的玄阴之体,而且灵性、悟性似乎更胜于她!自那以后,苏玉婵将对女儿苏妙清那或许存在但绝对不多的愧疚,以及对燕王府刻骨的仇恨,统统转化为对唐赛儿的“悉心栽培”。她开始将自身邪门本事,尤其是阵法与蛊术的精要,以近乎填鸭的方式,倾囊相授。

而唐赛儿也确实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学什么都快,尤其对阵法变化,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常常能举一反三。

凭借唐赛儿那句无心之语的启发,苏玉婵感觉自己终于撬开了《璇玑谱》的一道关键门缝,阵法造诣在邪路上突飞猛进。她大胆地融合蛊术与幻术,自创了一套“七情迷仙阵”。此阵不重物理杀伐,而是巧妙放大入阵者内心的情绪——喜、怒、忧、思、悲、恐、惊,引动其心魔,产生以假乱真的幻觉,让人在极致的喜悦与无尽的悲苦中反复沉沦,最终精神崩溃,意识迷失,不攻自破。

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战场,而攻击人心,往往比刀剑更直接、更有效。 苏玉婵深谙此道。

命运,或者说作者(当然,在故事里是“冥冥中的安排”),就这么把朱允炆这支迷路的“肥羊”,精准地送进了苏玉婵布下的、尚在试验阶段的“七情迷仙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