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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88章 各有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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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菩萨低眉,为度众生;金刚怒目,亦为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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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院内,礼部尚书吕震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他昨日碰了个硬钉子,回禀皇帝的密奏已经写好,却不知该如何措辞才能既陈述事实,又不至于让陛下雷霆震怒,迁怒于自己。这趟西南之差,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就在这时,随从进来通报,刘璟先生来访。

吕震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迎了出去。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刘璟便开门见山,将周家提出的“兼祧”之策和盘托出。

果然不出所料,吕震第一反应便是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兼……兼祧?刘先生,你不是在跟本官说笑吧?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国公爷他……他这不是……”

“荒谬绝伦,是吧?” 刘璟微微一笑,接过话头,神色从容,“吕尚书初听之下,有此反应,实属正常。但请稍安勿躁,容刘璟为您细细分说。”

他不再称呼“在下”,而是直呼己名,姿态也悄然变得平等甚至略带主导。他先从《礼记》“大宗不可绝”的礼法根源讲起,再引汉宣帝刘询“一人承两脉”的史实为例,详细阐述了“兼祧”在儒家伦理体系内的合理性与必要性。

“……吕尚书,您执掌礼部,熟谙典章制度。当知礼法之设,本为人情,亦为存亡继绝。今周家‘寻回’失散宗亲一脉,香火无继,由血脉最近之侄孙必贤兼祧承祀,于礼有据,于情可悯。如此,宝庆公主下降,为传宝公一脉正室,尊贵无匹;刘、宋二位夫人,仍为传宗公一脉正室、平妻,名分不失。陛下赐婚之恩典得以保全,周家内部之稳定得以维系,更可彰显陛下体恤臣下、顾全大局之仁德!此实乃三全其美之策也!”

吕震听着听着,脸上的荒谬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作为礼部尚书的专业性的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刘璟这番说辞,引经据典,逻辑严密,确实在儒家礼法的框架内找到了一条看似可行的路径!虽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钻空子,但它巧妙地绕开了“休妻”这个死结!

“规则的缝隙里,总能开出意想不到的花,无论这花是善是恶。”

他捻着胡须,在房中踱步,内心激烈挣扎。同意此策,有违常例,恐遭朝中清流非议;但若不同意,周必贤抗旨不遵,西南立刻大乱,南征安南成为泡影,自己这差事办砸了,回京后更无法交代!两害相权取其轻……

刘璟看出他的动摇,适时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吕尚书,您是明白人。陛下要的是南疆平定,要的是周家能为朝廷所用。若因区区名分之事,逼反了周家,导致西南糜烂,这责任……您我担待得起吗?兼祧之议,看似周家占了便宜,实则是为陛下、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啊!陛下圣明,岂会不见此中关节?”

吕震脚步猛地一顿,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刘先生,你……你们周家,真是给本官出了个难题啊!”他走回书案前,看着那份已经写好的、措辞艰难的密奏,一把抓起,揉成一团,扔进炭盆。

火焰腾起,吞噬了之前的绝望。吕震重新铺开纸笔,深吸一口气,开始斟字酌句,书写这份将“兼祧”之策上达天听的、全新的密奏。他写得极其认真,既要阐明此策的“合理性”,又要凸显自己在此事中的“斡旋之功”,更要暗示此乃稳住西南、顺利南征的“唯一良方”。

这一写,便是半夜。

金陵,武英殿。朱棣却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直冲顶门。“兼祧……周传宝……”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几个字,猛地将密奏摔在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好!好个周必贤!好个周家!竟敢跟朕玩这等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把戏!真当朕是昏聩之君,可随意欺瞒吗?!”

怒吼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道衍和尚如同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侍立在一旁,枯瘦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早已料定会有此一出。待朱棣的怒火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陛下息怒。此策虽看似荒诞不经,细思之下,实为眼下解局之妙手。”

朱棣霍然转身,目光如电射向道衍:“妙手?大师!这是欺君!是戏弄!”

道衍微微颔首:“是欺君,也是无奈。更是……聪明。陛下,周必贤宁愿冒着抗旨的风险也不休妻,其决心已定,周家内部之团结亦可见一斑。若强行逼迫,陛下以为,西南是会俯首听命,还是会……烽烟四起?”

朱棣瞳孔微缩。

道衍继续道:“届时,非但南征安南成为泡影,北疆瓦剌若闻讯,是否会趁机加大攻势?朝廷陷入南北两线作战之窘境,国库可能支撑?此中利害,陛下比贫僧更清楚。”

“政治的本质是妥协,关键在于谁在妥协中获利更多。”

朱棣沉默了,胸膛剧烈起伏着,但眼中的怒火却在一点点被冰冷的理智取代。他走回那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目光再一次扫过北方漫长的防线和南方那片亟待征服的土地。支棱隘口的耻辱,北疆压力的与日俱增,国库的空虚……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

道衍的声音如同魔咒,再次响起:“兼祧之议,看似陛下让步,损了威严,实则不然。它保全了陛下赐婚的颜面,彰显了天恩浩荡,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同时,它未彻底逼反周家,这把锋利的刀,仍能为陛下所用,去平定南疆,洗刷国耻。陛下今日之‘恩’,或许正是来日锁住这头西南猛虎最结实的缰绳。菩萨低眉,为度众生;金刚怒目,亦为降魔。恩威之间,存乎一心。 待南疆平定,北虏臣服……周家是圆是扁,还不是由陛下拿捏?”

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朱棣背对着道衍,身影在巨大的地图前显得有些孤峭。他维持这个姿势,近乎一炷香的时间。

最终,他猛地转身,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帝王的冰冷与威严。

“拟旨。”朱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最终落子般的决断。

侍候在一旁的翰林学士连忙躬身备笔。

“准周必贤所奏,兼祧周传宝一脉。宝庆公主下降,为周传宝一脉正室。周必贤原配刘氏、平妻宋氏,地位不变,仍为周传宗一脉正室、平妻……”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森然无比:“告诉周必贤,朕给了他想要的‘名分’,他就要给朕想要的‘结果’!安南之事,朕已决意委他以重任,总督川、黔、滇、桂、湖广(部分)征安南军务,全权节制诸司兵马,许其便宜行事!粮秣由四川、云南、及黔地优先供给。朕,只要结果——克期,荡平安南!若有差池,或迁延日久……两罪并罚,朕,绝不姑息!”

新的旨意,伴随着皇帝这番冰冷彻骨的口谕,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信使携带着,再次奔向遥远的黔西北。

当吕震接到这份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旨意时,他竟有种虚脱般的庆幸。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立刻抹去额头的冷汗,换上积极配合的姿态。现在,他和周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把这出戏唱圆满了。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一场精心编排、心照不宣的大戏,在黔西北的舞台上迅速上演。

在玄真道长“夜观星象,亲族星现”的吉兆指引下,杨朝栋亲自带队,于小龙塘老宅一处“年久失修”的夹墙内,“偶然”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陶罐。罐中,妥善存放着一份“年代久远”的周氏族谱“古老副本”。

这份族谱被“郑重”地请到青阳宗密室,由刘琏、承继(程济)这两位学问大家“亲自”鉴定。在多位“德高望重”的周氏族老(其中几位眼神不太好,记忆也有些“模糊”)的“共同见证”下,族谱被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模糊但依稀可辨的墨迹显示,周老侯爷周起杰的祖父周传宗,确有一位孪生弟弟,名唤周传宝!旁边还有一行小注:“传宝公,元末乱,随流民东去,音讯杳,疑落籍川东……”

“找到了!果然找到了!”一位白发族老激动得胡子直抖,“祖辈确有传言,我周家有一支流落在外,今日终于……苍天有眼啊!”

紧接着,杨朝栋派往“川东”的人“顺利”寻回了几件“传宝公”的“遗物”——一把生锈的柴刀,一只粗陶碗,还有一枚据说能证明身份的、刻着模糊“周”字的木牌。同时,还带回了“确凿”消息:传宝公一脉在川东已然绝嗣,正需血脉最近的亲族前往承祀!

人证(族老们的“记忆”和“激动”),物证(“古老”族谱、“传宝公”旧物),逻辑链条(战乱失散、川东绝嗣),一应俱全,完美闭环。整个过程做得天衣无缝,仿佛周传宝这一脉自古有之,只是今日才被重新“发现”和“确认”,顺应天意,合乎人情。

当这份修改完毕、详细载明了周必贤兼祧周传宝一脉、并加盖了青阳宗、清阳书院以及几位族老“见证”印章的新族谱,被快马送入京城宗人府存档备查时,这场由皇帝亲手挑起、险些引发西南巨变的联姻危机,终于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各方都勉强能接受的方式,暂告段落。

命运如同河流,在看似无路可走的绝壁前,总会找到它继续奔流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