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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90章 金锁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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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当命运的齿轮被权力的润滑油推动,每一个看似精密的咬合,都暗藏着无法言说的间隙。联姻是最古老的盟约,也是最精致的牢笼,锁住他人的同时,也锁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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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宫大内。

朱棣负手立于武英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几株在寒风中挣扎着吐出蓓蕾的腊梅,眼神深邃难测。纪纲如同一道灰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禀报。

“陛下,送亲队伍已准备妥当,礼部侍郎李大人为正使,奴才麾下的得力千户赵诚,会率一队缇骑精锐沿途护卫,确保公主殿下安全。”

朱棣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护卫?朕看是监视吧。纪纲,你说,周必贤真的会老老实实,借着这‘兼祧’的名头,把朕的皇妹供起来?”

纪纲头垂得更低,声音却清晰稳定:“禄国公……心思深沉,臣不敢妄断。不过,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代表天家颜面,他明面上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明面上?”朱棣冷哼一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一切伪装,“朕要的不是明面上!周家在西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水泼不进。这次联姻,是机会,也是试探。宝庆性子柔顺,但她身边的人,必须是我们的人!眼睛要亮,耳朵要灵!”

“陛下放心,”纪纲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陪嫁人员名单,奴才已与皇后娘娘反复斟酌。掌事宫女蕊初,是徐皇后亲自从尚宫局挑选的,沉稳干练,对陛下和皇后忠心不二。其余宫女、内侍中,也安插了我们的人,他们会仔细留意周家内外动静。

朱棣走到巨大的《大明混一图》前,手指重重划过黔西北的位置:“不仅要留意周必贤,还有他那个儿子,叫周廷玉的,听说颇为早慧?刘青、宋玲珑,还有刘瑜、奢香那两个老太太……周家的一切,上至军国大事,下至内宅琐碎,朕都要知道!”

“臣明白。这些人会像种子一样,撒在周家这片土地上。”纪纲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阴冷的自信,“此外,借着护送和协助筹建公主府的名义,我们还可以安排几个工部的匠人,以及一队明面上的‘公主府护卫’,长期留在毕节卫。这些人,将是我们在周家内部的耳朵和眼睛,风吹草动,皆难逃圣听。”

朱棣的手指在地图上周家势力范围处敲了敲:“做得干净点,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周必贤不是傻子,他会防着。”

朱棣挥了挥手,纪纲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银霜炭火偶尔发出的微弱噼啪声。朱棣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不得不走的棋。用婚姻捆绑,用眼线监视,用南征消耗……种种手段,只为将那盘踞西南、日渐尾大不掉的猛虎,牢牢锁在皇室能够掌控的笼中。至于这笼子是否牢固,猛虎是否会反噬,就看接下来的博弈了。

深宫之中,即将出嫁的宝庆公主朱清月,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铜镜,任由宫女们为她试穿那件华丽沉重无比的丹凤朝阳翟衣。十八岁的她,容颜清丽,如同初绽的白玉兰,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拂之不去的轻愁。她是先帝朱元璋的幼女,当今皇帝的妹妹,这个身份尊贵无比,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的人生充满了身不由己。

沉重的头冠上缀满珠翠,压得她纤细的脖颈几乎抬不起来。镜中的女子,雍容华贵,彩绣辉煌,却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的人偶。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不知为何,她脑中忽然闪过这样一句自己都觉得大逆不道的话,随即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浅笑。她连选择自己夫婿的权利都没有,甚至连未来的命运是喜是悲都无法掌控,又何谈其他?“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那我的背后,是什么呢?”

“姑姑穿这身真好看!”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略显沉闷的气氛。宝庆回头,只见太子朱高炽的女儿,六岁的朱玉宁(廷玉前世女友周妲己转世)正被乳母牵着,站在殿门口,睁着一双乌溜溜、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宝庆心中一软,仿佛被这纯真的童音熨帖了,招手让她过来。她对这位聪慧伶俐、眼神灵动得不像个孩子的小侄女颇为喜爱。朱玉宁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伸出白嫩的小手摸了摸翟衣上冰凉的珍珠和繁复的金线刺绣,奶声奶气地说:“姑姑要嫁去很远的地方了吗?玉宁会想你的。”

宝庆蹲下身,轻轻抱住小女孩柔软温热的身子,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湿润:“是啊,姑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玉宁在宫里要乖乖的,听你父皇和母后的话。”

朱玉宁用力点头,小脸一派认真:“嗯!玉宁会乖乖的,等姑姑回来!”她顿了顿,忽然凑到宝庆耳边,用极小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宫女们说,西南有好多好吃的,还有会唱歌的鸟儿,山高高的,云低低的……姑姑,你去了那里,会不会就开心了?”

童言无忌,却像一根温柔又精准的针,轻轻刺中了宝庆心中最柔软、也最隐秘的角落。离开这禁锢重重、规矩森严的宫廷,去一个全新的、据说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或许……真的会不一样?哪怕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哪怕前路布满了未知的荆棘与陷阱。

“希望,是暗夜里唯一的光,哪怕再微弱,也足以支撑人走下去。” 她轻轻捏了捏朱玉宁粉嫩的小脸,露出一丝这些天来最为真诚的、带着些许憧憬的微笑,“或许吧,但愿那里……真的能天高云阔,让我喘一口气。”

这时,掌事宫女蕊初,端着一个锦盘,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蕊初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清秀,不算绝色,但举止沉稳大气,眼神清澈而坚定,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干练。她恭敬地向宝庆行礼:“殿下,嫁妆都已清点完毕,装箱待运。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将那套御医院配制的抗瘴药材和那副金丝软甲单独装箱,务必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宝庆看着蕊初,知道这是皇兄和皇嫂安排在她身边最得力、也最信任的人,既是助手,也是耳目,甚至可能是……关键时刻的裁决者。她点了点头,语气平和:“有劳蕊初姑娘了。”

蕊初不卑不亢,声音平稳如水:“此乃奴婢分内之事。此去西南,路途遥远,环境迥异,奴婢定当尽心竭力,服侍殿下,确保殿下周全。”她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可靠的力量。

宝庆看着蕊初,又看了看身边依偎着她、给予她一丝莫名温暖与慰藉的小侄女朱玉宁,心中百感交集。前路漫漫,吉凶未卜,她能依靠的,除了这身不由己的尊贵身份,或许,就只有身边这些同样身不由己的人了。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与各怀心思中飞逝,转眼到了三月。

毕节卫城内,紧邻禄国公府的驸马府(即公主府)正在加紧营建。规制参照亲王府减半,但更注重实用和防御,灰黑色的墙体显得格外厚重,前殿设朝房可供处理事务,后殿为寝宫,两侧还修建了兵卫营房,府内开凿了深井,修建了地下粮仓和武库,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座功能齐全的小型堡垒,无声地彰显着主人复杂而微妙的处境。

陈墨在京中办完各项繁琐礼仪,带着周必贤的印信和西南几位主要土司(如水西、永宁、水东等)进献的丰厚贺礼,与从贵州都司抽调的五百名神情精悍、军容整肃的迎亲精锐汇合,提前出发,前往湖广辰州府等候与送亲队伍汇合。

三月廿八,黎明。金陵皇宫,奉先殿内烛火通明,庄严肃穆。

宝庆公主朱清月身着那身沉重无比的翟衣,在女官司仪官的引导下,于太祖朱元璋的神位前,虔诚地行四拜礼。女官朗声宣读告文,声音在空旷高大、萦绕着香火气息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一种仪式特有的、近乎冷酷的肃穆与苍凉:“臣妹清月,今适禄国公周必贤,谨告列祖列宗……”

随后,她至乾清宫向皇兄朱棣与皇嫂徐皇后辞行。朱棣赐下御笔亲书的“恭慎持家,绥靖边疆”八字匾额,徐皇后则亲手为她戴上一条嵌着东珠的珍贵抹额,并再次叮嘱那副贴身软甲的重要性,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关切:“此去路远,山高水长,万事小心,这软甲……务必贴身穿着,聊以防身。”

午时正,阳光刺破云层,吉时已到。宝庆公主最后望了一眼这生活了十八年的、金碧辉煌却倍感压抑的宫墙,深吸一口气,在蕊初的搀扶下,登上了那辆象征着无比尊荣、也承载着无尽使命的九龙凤辇。

庞大的送亲队伍自正阳门缓缓而出,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踏上了南下的漫漫长路。礼部侍郎为正使,锦衣卫千户赵诚率数百缇骑精锐前后护卫,三千禁军甲胄鲜明,旌旗遮天蔽日,仪仗煊赫,鼓乐喧天,引得京城百姓万人空巷,围观这难得一见的皇家盛况。队伍所过州府,地方官员皆需率僚属出城迎送,供应粮草,不敢有丝毫怠慢。

队伍迤逦前行,穿过中原腹地的滚滚麦浪,进入湖广的连绵丘陵。而在辰州府,陈墨早已率领五百迎亲精锐等候多时。双方汇合,禁军与边军进行了正式的、一丝不苟的护卫权交接仪式。陈墨代表驸马周必贤,向公主凤辇行隆重的迎亲礼,郑重地献上了象征忠贞不渝的“奠雁”——一对洁白温顺的大雁。

凤辇内的宝庆公主,隔着细密的珍珠帘幕,看着外面与金陵截然不同的、开始呈现出蛮荒与生机并存景象的陌生环境,以及那些皮肤黝黑、神情精悍、带着边地特有野性与肃杀之气的西南边军,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属于自己的、无法预知吉凶的新生活,即将在这片充满神秘、传说与未知的土地上正式开始。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抚上了怀中那副贴身藏着的、冰凉的金丝软甲,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凭依。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毕节卫禄国公府内,周必贤已脱下常服,换上了冰冷的戎装。校场上,旌旗猎猎,刀枪如林,一队队士兵正在紧张操练,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钢铁的气息。南征安南的战鼓,尚未正式擂响,但那肃杀的氛围已笼罩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