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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246章 桂榜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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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周廷玉倒过得规律。每日清晨,他会在院里练半个时辰叶希贤教的拳脚,活动僵硬的筋骨;上午临窗读《历科程墨》,琢磨会试的路子;下午要么闭目梳理程济教的经义,要么和墨璃聊黔地的事 —— 墨璃说起僰人部落的习俗,眼里有了光彩,不再像刚获救时那样怯生生的。

永乐十五年九月初五寅时,成都府通济门的晨雾还裹着昨夜秋雨的湿寒,布政司衙署前的广场已被火把烘出一片暖意。周廷玉立在石阶东侧,玄青直裰的下摆沾了些露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玉佩 —— 自三场考罢,这枚螭吻星盘玉佩便时常在夜里泛出温凉,似与千里外小龙塘的地脉遥相呼应。

按大明朝乡试规制,放榜需经 “糊名誊录、房官荐卷、主考定夺、礼部复核” 四关,廷玉三场答卷虽无纰漏,却也知 “黔籍勋贵子弟” 的身份本就扎眼,再加父亲周必贤总督川滇黔军务权倾一时,考官们难免有顾虑。正思忖间,广场突然静了 —— 布政司大门 “吱呀” 洞开,八名皂隶抬着猩红洒金的桂榜,踩着鼓乐声缓步走出,榜首 “解元” 二字在晨光中愈发醒目。

“让让!都往后退!” 衙役们持水火棍隔开人群,书吏登上高台,清嗓道:“永乐十五年乙未科四川乡试,桂榜揭晓 ——” 话音未落,人群已如潮水般往前涌,有人踮脚张望,有人双手合十默念,更有老儒扶着孙辈,颤巍巍盯着榜单最顶端。

磐岳瞬间绷紧身子,将周廷玉护在身后,四名亲卫呈扇形展开,听风低低吼着,逼退试图靠近的人。周廷玉的目光却牢牢锁在榜首:洒金红纸衬着墨笔,“周廷玉” 三个字笔力遒劲,下方 “贯贵州都司毕节卫 生员” 的小字清晰可辨。他只觉心口一热 —— 这不是他一人的功名,是父亲 “文武相济安西南” 的期许,是程济先生 “经义落地济苍生” 的教诲,更是小龙塘祠堂里先祖们凝视的目光。

“中了!公子中了解元!” 磐岳的声音突然炸开,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他猛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在广场上格外清脆,“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亲卫们纷纷跪地,声音哽咽,连素来沉稳的杨朝栋都红了眼眶,周廷玉却抬手止住大家:“先别声张。” 他望着高台上的方奉安与李文启 ——

果然人群中忽然起了骚乱,有人大喊“不公!这榜不公!。”

原来开始是成都士子王骥挤在最前排,见自己名字列在第五,突然嘶吼道:“周廷玉凭什么得解元?定是靠他父亲的权势!不公!这榜不公!” 这话如火星落进油锅,顿时有人附和:“就是!黔地刚设布政司,哪来的好文脉?”“我听说张岳大人本要荐王兄为解元,是方大人压下来的!”

周廷玉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见李文启大步走下高台,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放肆!乡试有糊名誊录之制,阅卷时谁知考生身份?周廷玉的策论里,‘减盐税疏驿道’‘设学堂化土司’的建议,句句都是西南实情,比你们这些只知啃注疏的强百倍!” 他指向王骥,“你那卷策论,只谈古制不提实务,还好意思说不公?”

王骥脸色惨白,还想争辩,方奉安已接过话:“老夫忝为主考,只以才取士。周廷玉的经义紧扣朱子注疏,策论合陛下‘安定西南’之意,若你们有异议,可随老夫去贡院查誊录卷!” 这话掷地有声,人群瞬间哑了,王骥张了张嘴,终是垂头退到一旁。

这时,三名报录人扛着铜锣冲过来,为首者对着周廷玉深深一揖,高声道:“捷报 —— 贵州都司毕节卫周廷玉老爷,高中乙未科四川乡试解元!金榜题名,魁星高照!” 铜锣 “哐哐” 作响,震得人耳鼓发麻,周围士子虽仍有不服,却再无人敢喧哗。

周廷玉上前一步,微微拱手:“有劳诸位。” 他没多言,转头对杨朝栋道:“杨叔,备车回别院。” 岩峰立即起身护在他身侧,墨璃牵着听风紧随其后,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目光里有羡慕,有敬佩,也有藏不住的复杂。

回别院的路上,杨朝栋忍不住道:“公子,方才您怎不让报录人多热闹些?按规矩,解元中榜该敲锣打鼓游街的。” 周廷玉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桂树,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亲手握兵权,我若太过张扬,反倒给人递了话柄。”

刚到别院门口,就见云鹤道人的一个砺锋院弟子候在那里,见周廷玉下车,立即上前:“公子,师父让弟子送消息来,说京里周安总管送来密报,永乐帝已下旨明年二月会试,主考定了翰林院学士杨荣,此人最看重实务策论。” 他递过一个油纸包,“这里面是府里的程(程济)先生和书院的刘山长(刘琏)整理的杨学士历年点评的策论,老太太(刘瑜)说公子用得上。”

周廷玉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的册子,心中一暖 ——

进了别院,周廷玉径直往书房去。杨朝栋已让人备好了笔墨,他铺开信纸,先给父亲周必贤写信:“父亲大人膝下,男廷玉谨禀:成都乡试幸得解元,不负教诲。京中传来消息,明年二月会试,主考为杨荣学士,男已得云鹤道长所赠实务资料,定当潜心备考,不辱门楣。

写罢信,又给刘瑜祖母和程济先生各写一封。给刘瑜的信里,他特意提及墨璃已能熟练使用云鹤道人所授的拳脚,让祖母不必担心;给程济的信中,则请教杨荣学士的策论偏好,还附上自己草拟的《西南屯田策》,请先生指点。

正写着,墨璃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见他伏案疾书,轻声道:“公子,先歇歇吧,莲子羹快凉了。” 周廷玉抬头,见她眼底有淡淡的青影,知她昨为了准备这份莲子羹定是没睡好,便停下笔:“你也累了,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杨总管和磐岳盯着,不会有事。” 墨璃却摇头:“我不困,公子备考辛苦,我在旁磨墨陪你。”

周廷玉不再多劝,接过莲子羹慢慢喝着,目光落在案上的西南地图上 —— 图上用红笔标注着各地的土司驻地、屯田区域,还有盐铁驿道,这些都是他这几日让杨朝栋搜集来的。他想起父亲常说的 “治西南者,必先懂西南”,若不是从小跟着父亲走遍黔地,见过普安卫的屯民劳作,听过水西土司的议事,他的策论也写不出这般扎实的实务内容。

次日清晨,周廷玉刚练完叶希贤所授的拳脚,杨朝栋就拿着一堆贺帖进来:“公子,成都府的乡绅们送了不少贺帖,还有布政司的帖子,说三日后要在府学宫举办鹿鸣宴,请公子务必参加。” 他指着其中一张帖子,“这是叙州知府吴大人派人送来的,说他特意从叙州赶来,想给公子道贺。”

周廷玉拿起吴知府的帖子,眉头微蹙 —— 这吴知府此前在叙州时对自己态度疏离,如今突然来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对杨朝栋道:“鹿鸣宴按规矩该去,只是得让岩峰多带些暗卫。吴知府那边,就说我备考繁忙,暂不见客。” 杨朝栋点头:“公子放心,岩峰已安排好了,暗卫会乔装成仆从跟着。”

接下来的三日,周廷玉闭门不出,整日埋首于杨荣的策论点评和西南实务资料中。他发现杨荣对 “民生” 二字格外看重,点评策论时,常说 “无民生数据者,纵有高论亦为空谈”,便特意将近年来大明的赋税、屯田、户数整理成表,反复琢磨如何融入策论。墨璃则每日帮他抄写资料,偶尔提及僰人部落的耕作方式,竟让他对西南屯田有了新的思路,忍不住赞道:“你这见识,比不少士子都强。” 墨璃脸颊微红,低头道:“都是公子教我读书的缘故。”

按大明朝惯例,鹿鸣宴是新科举人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主考、地方官员与新科举人齐聚,既是庆贺,也是士子们展露才学的场合。九月初八,鹿鸣宴如期举行。周廷玉身着素青直裰,发间插着一根普通的木簪,由岩峰和四名暗卫护送,往府学宫而去。

府学宫门前早已车马盈门。周廷玉刚下车,就见李文启快步走来,拍着他的肩笑道:“廷玉,可算来了!方大人在里面等着呢。” 他引着周廷玉往里走,低声道:“今日宴上,定有士子想试探你的才学,你不必紧张,凭你的本事,定能应对。” 周廷玉拱手道:“多谢李大人提醒。”

进了正厅,满座目光齐刷刷扫来。主位上方奉安、王克柔已坐定,两侧依次坐着各房同考官和成都府的乡绅。周廷玉刚走到自己的位置旁,就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起身,对着他拱手:“在下张文远(泸州卫指挥使之子,此次乡试位列第三)久闻周世子才学出众,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此人正是之前在放榜现场附和王骥的泸州士子,周廷玉知他是想替王骥出头,便颔首:“张兄请讲。” 张文远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论语》有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周世子认为,如今西南改土归流,当如何让土司‘身正’?” 这问题看似问经义,实则暗指周必贤为了响应朝廷的“改土归流”以武力逼土司交印,有 “身不正” 之嫌,甚至连自己平妻思州土司田震也一视同仁。

周廷玉略一思索,道:“张兄此问,需分两层看。其一,‘身正’者,非仅靠武力压制,更需朝廷示以诚意。黔第衙门对主动交印的土司,仍保留其世袭爵位,还让他们参与地方治理,这便是‘示诚’;其二,‘身正’需以教化辅之,比如我周家在水西设学堂,让土司子弟与汉民子弟同堂读书,知晓礼法,久而久之,土司自然明白‘顺朝廷者安,逆朝廷者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座,“若只靠武力,纵使土司一时屈服,日后仍会生乱;唯有‘示诚’与‘教化’并行,才能让西南真正安定。”

这番话既扣住了经义,又结合了黔地实际,满座皆静。方奉安捋着胡子,赞许地点头;李文启更是高声赞道:“说得好!治边地者,当以仁为先,以武为后!” 张文远脸色微红,躬身道:“世子高见,文远受教。”

可风波未平。张文远刚坐下,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儒起身,是成都府学的教授王谦,此次乡试他的门生只中了两名副榜,心中本就不满,此刻对着周廷玉拱了拱手:“周世子经义说得好,可诗文一道,不知如何?我四川向来文风鼎盛,曾有李白苏子瞻等大家,世子若只会经义,怕是难服众望。”

周廷玉抬眸:“王教授想如何比?” 王谦笑道:“今日鹿鸣宴,就请以‘鹿鸣’为题,作一首七言律诗,限时一炷香。让我四川学子一睹世子的绝世文采。”

李文启当即皱眉:“王教授,作诗讲究灵感,限时太不近人情。” 王谦却固执道:“李大人,科举本就是限时较量,连一炷香作诗都做不出,怎配当解元?” 满座目光都聚在周廷玉身上,有看戏的,也有担忧的 —— 毕竟他只有十五岁,限时作诗本就难度极大。

周廷玉却坦然道:“无妨,这‘七步诗’我应了。” 他转向胥吏,“取纸笔来。” 胥吏很快捧来文房四宝,周廷玉提笔,略一沉吟,便挥毫疾书。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字迹流畅,一炷香还没燃到一半,他已停笔。

胥吏接过诗稿,高声诵读:“鹿鸣雅宴聚贤才,秋露沾衣酒满杯。蜀地文风传古调,黔山学子占春魁。十年灯火研经义,万里江山入策来。莫笑少年身未长,他年报国献良谋。”

诗中既点了 “鹿鸣宴” 的场景,又回应了 “蜀地” 与 “黔山” 的地域之争,末句更藏着少年报国志,对仗工整,气势开阔。诵读声落,满座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掌声。方奉安抚掌笑道:“好诗!‘十年灯火研经义,万里江山入策来’,既有寒窗苦读的踏实,又有胸怀天下的气魄,佳作!” 王克柔也点头:“此诗有景有情,有志有节,十五岁能作此诗,实属难得。”

王谦老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反驳的话,只能悻悻然坐下。周廷玉对着满座拱手:“献丑了。” 语气平静,没有丝毫得意。

宴席继续,众人看周廷玉的眼神已多了几分敬佩。方奉安特意将他叫到身边,递过一本册子:“这是老夫当年应试时的策论底稿,里面有杨荣学士的点评,你拿去看看,对会试有好处。” 周廷玉躬身接过:“多谢方大人,学生定当仔细研读。”

李文启也凑过来,低声道:“杨荣学士最看重‘数据实’,你写策论时,多引用大明的屯田、盐铁数据,比如往年的屯粮产量,这些都能让策论更扎实。” 他拍了拍周廷玉的肩,“你年纪小,却沉得住气,将来定是栋梁。明年会试若中了,到了京城,老夫给你引荐杨学士。”

宴席散时,已是黄昏。马车驶离府学宫,沿着锦江而行。暮色渐浓,岸边的吊脚楼亮起檐灯,光影映在江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金斑。墨璃坐在对面,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她这几日赶制的护膝 —— 蜀道崎岖,她怕周廷玉乘车久了膝盖受寒。“公子,杨叔说咱们明日一早就走旱路回毕节,驿站都已打过招呼。” 她轻声道,目光落在周廷玉案上的《西南屯田策》草稿上,“这策论里提到的僰人梯田,我小时候跟着阿爹见过,他们会用竹筒引水灌田,比汉人的方法省水多了。”

周廷玉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始终记得程济先生说的 “实务要从民生来”,若能把僰人的引水之法写进策论,将来推广到黔地干旱的屯区,定能解不少百姓的燃眉之急。

次日天未亮,车队便驶离成都。旱路崎岖,马车颠簸得厉害,周廷玉却没闲着,一路翻看杨朝栋搜集的西南土司名册,时不时向墨璃打听僰人、彝人的习俗。行至宜宾境内,果然见着一片僰人梯田,层层叠叠绕着山,竹筒如银线般从山顶垂到田边,农夫们背着竹篓在田里劳作,孩童则在田埂上追逐嬉闹。周廷玉让车队停下,亲自下田询问引水之法,僰人农夫见他衣着素雅却态度谦和,便细细讲解:“这竹筒是掏空的楠竹,接口处用松脂封严,水从山顶流下来,顺着竹筒能到每一块田,天旱时也不愁。”

周廷玉听得认真,还让墨璃画下竹筒引水的图样,又问了梯田的亩产量、赋税情况,一一记在册子上。待上车时,衣角已沾了不少泥点,墨璃递过布巾笑道:“公子这模样,倒像个下乡查田的小吏。” 周廷玉擦着手上的泥,笑道:“若能为百姓多办点实事,当个小吏又何妨?”

车队继续前行,过了泸州卫,便进入贵州地界。路边的茅草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能见到穿着彝人服饰的商贩,背着盐巴和布匹往毕节方向去。墨璃突然指着前方道:“公子,你看!” 周廷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孩童围着个老秀才,正坐在大槐树下读书,书页是粗糙的皮纸,字迹却工工整整。“那是咱禄国公府刘青夫人设的村学,” 岩峰解释道,“刘瑜和奢香两位老夫人让人给每个村学送了笔墨和经书,还请了落第的秀才当先生。”

周廷玉让马车停下,悄悄站在树后听。老秀才正领着孩童读《论语》“有教无类”,声音虽沙哑却有力。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彝人孩童举手道:“先生,‘有教无类’是不是说,我们彝人孩子也能像汉人孩子一样读书考功名?” 老秀才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正是!只要好好读书,将来你们都能去成都考乡试,中个解元为家乡争光。”

周廷玉心中一动,转身对杨朝栋道:“回府后,让账房多拨些银钱给村学,再送些好纸和好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