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的盲杖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点在湿滑的断龙崖岩壁上,每一杖落下,都会激起一串青铜色的雨滴,这些雨滴在青石表面敲打出编钟般的清响,声音在空旷的崖间回荡,带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韵律。她那双空荡的眼窝中,星砂如同流动的银河,闪烁着幽邃的光芒。这双被诅咒的眼睛,赋予了她窥见常人不可知真相的能力,此时,她清楚地感知到方圆十里内,所有生灵的骨骼都在发生着诡异的异变。一只红隼哀鸣着掠过崖顶,它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凄凉而绝望。青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红隼那穿透皮肉生长出青铜枝桠的翅骨,那本该轻盈的翅膀,如今却被青铜的枷锁束缚,每扇动一下,都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溪涧中,几条游鱼翻着白肚漂浮在水面上,它们的鳞片正翻卷成带倒刺的齿轮,原本光滑的鳞片如今变得锋利而狰狞,在水流的冲击下,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青蘅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触碰岩缝中那具冰冷的鹿尸。她的指腹刚刚接触到鹿角,便传来一股诡异的震颤,那鹿角分叉处竟嵌着半枚巫祝玉圭,圭面上逆刻的《九厄书》残章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中缓缓蠕动。这黑雾仿佛带着一种邪恶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喀嗒。”一声轻微的碎石滚落声突然响起,青蘅那本已高度紧绷的神经瞬间被牵动,她骤然转身,手中的盲杖横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态。只见七丈外的狭缝里,蜷缩着一个男童,他身上的破旧麻衣在青铜雨的浸湿下,紧紧贴在身上,透出青铜色的血管,显得格外诡异。而最令青蘅心惊的是,孩童胸腔内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枚刻满密文的青铜铃铛,铃舌上的“替命咒”正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将漫天青铜雨的腐蚀之力,源源不断吸入他那羸弱的身躯。
“莫怕。”青蘅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她迅速解下腰间星砂囊,在孩童周身布下隔雨阵。莹蓝的星砂从囊中洒落,在接触到地面的刹那,突然燃起三尺高的青焰,那火焰在雨幕中摇曳生姿,映出岩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这些爪痕如同野兽的爪印,深深嵌入岩壁,仿佛在诉说着三日前这里发生过的惨烈逃亡。
男童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呈现出混沌侵蚀特有的碎金状,那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崖缝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盲巫不该窥探命轨。”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孩童的口中传出,震得岩壁上的碎石簌簌滚落。与此同时,青蘅腰间的听骨笛仿佛受到某种感应,自发鸣响起来,笛身浮现的裂纹竟组成坎上艮下的“水山蹇”卦,这是大凶之兆,让青蘅的心头不禁一沉。就在这时,尸鬼的咆哮声如同利刃一般撕裂雨幕,从远处传来。七具青铜化的怪物从崖顶跃下,它们的身体在雨中闪烁着冰冷的青铜光泽,关节处凸起的青铜倒刺刮擦着岩壁,迸溅出刺目火花。为首者依稀能辨出原是人族猎户,左臂缠着的染血皮护腕已与血肉共生,那皮护腕上的血迹在青铜雨的侵蚀下,早已变得黑紫干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退!”青蘅毫不犹豫地将孩童推向岩缝深处,自己则转身面对着这些可怕的尸鬼。她迅速将骨笛横在唇边,深吸一口气,吹奏出《破阵曲》。随着音符的流淌,音波逐渐凝成月牙状刃气,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轨迹,朝着最前方的尸鬼呼啸而去。刃气精准地击中尸鬼,将其拦腰斩断,黑紫色的内脏瞬间洒落一地,在接触到青铜地面的刹那,腾起一股腥臭毒雾,那毒雾在雨中弥漫开来,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在混战中,青蘅凭借着超凡的感知能力,在雨滴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看”见某片雨滴中藏着秦洛的残魂,那缕黑雾扭曲成三爪龙形,龙须缠着褪色的往生绫碎片,正是三百年前血诏之夜,她亲手系在巫祝祭坛上的那条。往生绫上的图案在雨滴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往事,让青蘅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崖洞内,青铜雨如丝如缕,在洞口织成一道垂帘,雨滴顺着帘幕滑落,发出细微而密集的滴答声,仿佛时间的滴语。青蘅将男童安置在洞穴深处相对干燥的角落,自己的衣摆却因先前在雨中的奔行而湿透,紧贴在腿侧,带着丝丝寒意。她微微颤抖着解下腰间那枚造型古朴的银针,针身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冷冽的光。青蘅轻抚着男童的额头,低声呢喃:“莫怕,我会尽力。”银针悬在男童心口三寸处,却迟迟未能落下。那枚青铜铃铛已与男童的血脉紧密相连,青蘅深知,强行剥离,极有可能震碎男童脆弱的心脉,让他香消玉殒。“此咒需离火炙烤三日,再以...”青蘅的低语被洞外突然响起的闷雷声粗暴打断,那雷声仿佛携着远古的愤怒,震得洞穴内碎石滚落,扬起一片尘土。男童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沧桑与狡黠:“青衡长老,当年你自剜双目逃出血诏,如今要违逆天命么?”这声音忽男忽女,带着金石相击般的颤音,在狭小的洞穴内回荡,震得青蘅耳畔嗡嗡作响。青蘅心中一惊,这男童怎会知晓自己当年的秘辛?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男童却未回答,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刹那间,青铜铃铛应声炸裂,碎片化作九百只青铜毒蜂,振翅之声如疾风骤雨,蜂群扑向洞壁上的远古岩画。那些描绘献祭场景的赭石线条,在毒蜂的触碰下竟活了过来!朱砂绘制的锁链如同有了生命,蜿蜒着缠住青蘅的脚踝,赤铁矿染就的巫祝虚影从岩画中挣脱而出,掐住青蘅的咽喉。青蘅只觉得呼吸一窒,眼前阵阵发黑,她拼尽全力挣扎,却难以挣脱那诡异的束缚。听骨笛仿佛受到主人危机的感应,自发动奏第四节《招魂引》,悠扬而神秘的笛声在洞穴内回荡,音波如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沉睡的巫族残魂被强行唤醒,他们发出愤怒的咆哮,在洞穴内盘旋飞舞。青蘅的盲眼流出血泪,那血泪沿着脸颊滑落,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痕迹。她撕开麻布衣袍,露出脊背上用龙血刺青的秘图——母神分娩星骸王时,九条脐带缠绕成青铜巨树根系,那图案在血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神秘而诡异。“尔等...怎敢直视神诞!”巫祝残魂在惨叫声中崩解,岩画上的献祭者突然调转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心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洞壁。失控的蜂群如黑色的旋风,撞向洞顶,在青蘅脸上划出蛛网般的血痕。青蘅强忍着剧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超凡的感知能力,在蜂群的缝隙中寻找着生机。就在这时,男童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身体弓成虾米状,口中吐出一枚带血的青铜钥匙。匙柄雕刻的逆鳞纹正在缓缓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归墟...第七门...”男童的声音微弱而急促,瞳孔开始缓缓扩散,生命的光芒似乎正在一点点消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青铜钥匙推向青蘅的方向,“雨停时...开...”青蘅一把抓住青铜钥匙,入手冰凉,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使命。就在这一刻,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如晨钟暮鼓,敲打着她的心灵。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血诏祭坛前,她剜目时听见的正是这串铃声。那些飞溅的血珠里,映着莉亚在龙脉温泉埋藏银铃的画面,那一幕幕场景在青蘅的脑海中清晰浮现,让她不禁热泪盈眶。她紧紧握住青铜钥匙,仿佛握住了命运的线索,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揭开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拯救这陷入危机的世界。云层如同被巨兽撕扯的破布,翻滚着、咆哮着,将断龙崖笼罩在一片阴森的阴影之下。青铜雨在狂风的裹挟下,如同无数根锋利的针,狠狠地扎向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声。青蘅攀上断龙崖最高处,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
她手中的听骨笛微微颤抖,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强大的力量。青蘅的目光穿过雨幕,紧紧锁定在云层中的莉亚身上。此时的莉亚,已不成龙形,她的左翼完全结晶化,翅膜间垂落的钟乳石内部,封印着无数时空碎片,那些碎片如同被禁锢的幽灵,在翅膜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青蘅深吸一口气,将听骨笛指向最明亮的那块晶体,笛声如利箭般穿透雨幕,直刺莉亚。“你早知真相!”青蘅的呵斥裹在音刃中劈出,她的声音中带着愤怒与悲伤,三百年的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凝聚成这质问的一声。莉亚发出一声凄厉的龙吟,那声音引动九天雷霆,刹那间,雷电如银蛇狂舞,朝着青蘅所在的方向狠狠劈下。然而,在即将触及青蘅的瞬间,音障突然显现,将雷电挡在外面。雷电与音障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周围的岩石在这股强大的冲击力下纷纷崩裂,坠入悬崖之下。青蘅趁机吹奏听骨笛,音波如同实质化的波纹,层层叠叠地朝着莉亚涌去。音波削下半片逆鳞,露出鳞下用巫祝血写的谶言:混沌醒时 银铃响处。龙血混着星髓滴落,在地面蚀出丈许焦痕,那焦痕如同一只只猩红的眼睛,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青蘅接住坠落的结晶龙角,龙角入手冰凉,仿佛带着莉亚的体温。她看到龙角内部封印的银铃正在疯狂震颤,那银铃如同被困的精灵,拼命地想要冲破束缚。青蘅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温泉边的画面,少女莉亚在温泉边埋下秦洛所赠的银铃,那时的莉亚,眼中满是温柔与憧憬,而如今,却只剩下痛苦与挣扎。
“他...在等你们...”莉亚的右眼突然流出血泪,那血泪在雨幕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血色的水花。她的龙尾如同钢铁铸就的鞭子,狠狠扫向山崖。刹那间,坠石如雨,青蘅连忙闪身躲避,一块巨大的岩石擦着她的肩头飞过,撕裂她的衣衫,带起一抹鲜红的血迹。青蘅在躲避的同时,心中却在思索莉亚这句话的含义。“他在等你们”,这个“他”到底是谁?是秦洛吗?还是另有其人?而莉亚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与混沌力量纠缠在一起,失去了自我?就在这时,青蘅突然感觉到手中的青铜钥匙传来一阵奇异的震动,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召唤。她心中一动,抬头看向莉亚,只见莉亚的龙角上,那封印银铃的结晶出现了一丝裂痕,银铃的震颤愈发剧烈,似乎即将冲破束缚。青蘅深知,这或许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揭开所有的谜团,拯救莉亚,也拯救这个世界。她紧握听骨笛和青铜钥匙,身形一闪,朝着莉亚冲了过去,如同一只在暴风雨中穿梭的飞鸟,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