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级丹殿内,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
钱多多的每一寸肥肉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神魂层面的超负荷运转。
他的“多宝灵体”在此刻被催发到了极致,不是为了寻宝,而是为了“鉴别”,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感知着大殿内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力量。
最狂暴的,是石雷。盘坐在中央,已经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陨铁。
暗金色的泰坦血脉纹路在他的皮肤下游走,每一次搏动,都将一缕侵入体内的黑死之气强行炼化。
可那“灭生之源”根本无穷无尽,黑气如潮,每一次冲刷,都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细微的灰败痕迹。
他紧闭的双眼下,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最脆弱的,是柳莺儿。
她悬浮在石雷身前,双手结印,掌心的青莲虚影明暗不定。
像是在走一根悬于深渊之上的钢丝。一边,要用“净莲”的生机去中和灭生之源的死意;另一边,又要压制自己体内那同根同源,此刻正被死气引动得蠢蠢欲动的“秽草”之力。
她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仿佛随时会碎裂。
最决绝的,是周常。
他站在石雷身后,手掌按在石雷的天灵盖上,双目紧闭。
钱多多能清晰“看”到,周常的生命力与神魂,正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气流,被石雷这个“烘炉”无情地抽取,再转化为压制死气的燃料。周常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过半,脸上也出现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皱纹。
他不是在炼丹,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去填一个无底的窟窿。
而钱多多自己,就是那个最终的守门人。他必须在丹药成型的瞬间,用自己的灵体特性,剥离掉所有被死意污染的残渣,确保最终的成品是“生”而非“死”。
他原以为老大是在“镀金”,现在才明白,老大给的根本不是金,而是一柄烧得通红的烙铁。想拿?就得用自己的血肉去握住它!赢了,这烙印便是无上荣耀;输了,就只剩一截焦炭。
刺激。
钱多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比他面对过的任何一场豪赌都来得刺激。
……
主峰之巅,玄清道人负手而立。
他的目光,穿透云层,落在远处那座被孤立起来的天级丹殿上。此刻的丹殿,已经成了一处绝地。一团浓郁如墨的黑气,如同一颗跳动的死亡心脏,笼罩着整个殿宇。而在那黑气之中,又有一抹顽强的青光,如风中残烛,拼命地绽放着,不让黑气溢出分毫。
生死二气,竟在一座小小的丹殿内,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对峙。
“宗主。”一名执法堂长老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西线急报,‘裂天魔鹰’突袭,我方浮空阵眼被毁三座,防线被撕开一道二十里的缺口,损失惨重。”
玄清道人没有回头,声音平静:“伤亡?”
“内门弟子阵亡三百余,重伤近千。
另……天剑峰‘烈风剑’王启,召集了峰内四十七名最精锐的剑修,组成‘天剑利刃’,私自离阵,宣称要深入敌后,刺杀妖王,为宗门立功。
玄清道人沉默了片刻。
执法堂长老的头垂得更低:“是否需要将他们截回,按门规处置?”
“不必。”玄清道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一群被怒火冲昏了头的蠢货。但此刻强行拦下,只会激起内乱,反倒耗费心神。他们这股怒气,与其在宗内发酵,不如去战场上烧一烧妖兽。宗门危难,规矩是用来约束弱者,不是用来捆绑尖刀的。他们想用剑证明自己,就让他们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下他们的名字。活下来的,功过相抵;死了的,抚恤加倍。”
“是。”长老领命,身影悄然退去。
玄清道人再次望向那天级丹殿,眼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他不是在等一颗解药。他是想亲眼看看,那个叫李闲的小子,那个敢在他面前掀桌子的杂役,究竟能创造出何等样的奇迹。
三天。
他给了三天时间。
可他心里清楚,以西线目前的溃败速度,防线,最多还能撑两天。
那十万弟子,不是威胁,而是他计算出的,最冷酷的现实。
……
西线战场。
血与火是这里永恒的主题。焦黑的大地上,人族与妖兽的尸体交错堆叠,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妖气。
“结阵!快!守住缺口!”一名内门执事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的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这支由四十七名剑修组成的队伍,如同一柄淬火的利刃,以特殊的敛息阵法掩盖行踪,迅速脱离了混乱的主战场,向着妖兽大军的侧后方穿插而去。
正是天剑峰的“天剑利刃”。
王师兄一马当先,他手中的“烈风剑”剑芒内敛,身形如风,仅在避无可避时,才以最简洁的招式一击毙杀挡路的斥候妖兽,整个队伍都死死收敛着气息,不敢有丝毫大意。
“都跟紧了!收敛气息!我们不是来和这些炮灰纠缠的!”他的声音通过秘法,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耳中,“我们的目标,是妖将!是妖王!只有他们的头颅,才能洗刷我等的耻辱!”
“王师兄放心!我等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拿那些妖将的脑袋来降降温!”
“没错!让他们看看,是丹炉里的瓶瓶罐罐管用,还是我们手里的剑更锋利!”
队伍中,群情激奋。他们都是天剑峰的精英,是宗门的天之骄子,心中的傲气与怒火,早已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意。
他们绕过一片丘陵,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那是一片被妖气改造过的临时营地。数十头气息强悍的“黑甲妖兵”正在巡逻,而在营地中央,一头身高三丈,形如犀牛,头生独角的妖将,正用巨斧劈砍着一名被俘的万象宗弟子。
那名弟子已经没了气息,妖将的每一次劈砍,都像是在享受某种血腥的仪式。
“是‘独角魔犀’!金丹中期的妖将!”一名弟子低声惊呼,“就是它,刚刚带队撞毁了我们的浮空阵眼!”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王师兄的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他几乎要压抑不住拔剑的冲动。
“别冲动!”他身旁那位较为年长的李师兄一把按住他,“对方有数十名黑甲妖兵护卫,硬闯只会陷入围攻!”
王师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李师兄说得对。他们是刺客,不是战士。
“分三队,从侧翼潜行包抄!我去正面吸引它的注意,你们找机会,一击必杀!”王师兄迅速下达了命令。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瞬间,异变陡生。
就在那“独角魔犀”即将再次落斧的瞬间,它身后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块地面被掀起,一道黑影从中扑出,没有风声,没有杀气,只有猎食者锁定猎物时,那种令人神魂冻结的绝对专注。
那影子太快,太诡异了。快到连营地中那些警惕的黑甲妖兵,都没有丝毫察觉。
影子手中,似乎握着一截白森森的骨刃。
没有剑气,没有灵力波动,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杀戮。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清的声响。
那截骨刃,以一个刁钻到极致的角度,从独角魔犀的后颈甲壳缝隙中,精准地刺入,贯穿了它的头颅。
上一秒还在耀武扬威的独角魔犀,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轰然倒地。
直到它死去,那些黑甲妖兵才反应过来,发出了惊恐的咆哮。
而那个黑色的影子,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一闪,便再次融入了另一片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天剑峰四十七名剑修,全都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们……他们策划了半天,准备拼死一搏的猎杀目标,就这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影子,给一招秒了?
那是什么身法?那是什么刺杀技巧?
王师兄死死盯着那影子消失的方向,攥着剑柄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那道影子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剑招,没有冲天的剑气,只有最纯粹、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那是一种将“杀”之一字演化到极致的技艺,在这种技艺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千锤百炼的烈风剑法,显得如此繁琐、笨拙,甚至可笑!
他们所信奉的剑道,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
天级丹殿内。
“噗!”
柳莺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掌心的青莲虚影剧烈摇晃,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体内的“秽草”死气,在外界无穷无尽的“灭生之源”的引动下,终于出现了反噬!
平衡,被打破了!
“轰!”
失去了青莲生机的压制,那团被石雷强行禁锢在体内的“灭生之源”,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巨兽,猛然爆发!
“呃啊啊啊!”
石雷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咆哮。
“咔嚓!”一声并非来自物理层面,而是直接在钱多多神魂中炸响的碎裂声,让他浑身的肥肉都凝固了。
他骇然“看”去,那声音的源头并非石砖或玉盒,而是石雷的“烘炉”核心——他的道基与生命本源!一道漆黑的裂痕,如同死亡的法则具象化,带着无可挽回的终结气息,赫然出现在他那坚如磐石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