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找死”,不再是意念,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音波,是规则的咆哮。
毁灭的意志如血色山峦当头压下,狠狠砸在李闲的神魂之上。
那号称“魂魇不灭”的神魔魂在此刻竟也光芒黯淡,被死死压制得动弹不得,连带着他那双“本源逆命眼”也因承受不住这股威压,从眼角溢出丝丝暗金色的血迹。
毁灭的意志,如血色潮水,从穹顶之上轰然压下,要将这座殿堂,连同殿内的一切,都碾成最原始的粒子。
可那只挑着他下巴的、纤长而冰冷的手指,稳如磐石。
萧紫云甚至没有去看那片血色的穹顶。
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对这震耳欲聋的咆哮,感到有些不耐。
“吵。”
她轻声吐出一个字。
刹那间,整个万相森罗殿内,所有狂暴的音波,所有颤抖的空间,所有沸腾的规则,尽数凝固。
那毁灭的意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血色的穹顶依旧血色,暴虐的气息依旧暴虐,但它被“静音”了。
李闲的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流淌的嗡鸣。
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血泪,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脸。
萧紫云的紫眸里,没有愤怒,没有凝重,只有一种纯粹的、高高在上的……无聊。
她松开挑着李闲下巴的手,转而用那根手指,轻轻点在了李闲的眉心。
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慵懒气息的力量,瞬间涌入李闲濒临破碎的神魂,抚平了所有的创伤。
“瞧瞧,都吓傻了。”
萧紫云收回手,语气像是在责备一个不听话的宠物,又像是在对那位沉默的“观众”说话。
“这局,打得太烂,不算。”
她随意地一挥广袖,姿态像是赌场里输光了筹码,却依旧潇洒地推倒牌局的豪客。
“重来。”
穹顶之上,那片血色翻涌得更加剧烈,显示着其主人的怒火已经积蓄到了顶点。但它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紫云像是没有察觉到那份足以焚尽诸天的怒火,自顾自地说道:“这么快就收割,有什么意思?果子还没熟透,味道太涩。”
她踱步回到根须王座前,却没有再坐下,只是斜倚着扶手,目光再次投向李闲。
“我的这个新玩具,才刚刚学会怎么搭台子,怎么找几个像样的配角。”
“你总得给他点时间,让他把故事编得……曲折一点,有趣一点。”
她看向李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李闲,你说对不对?”
李闲脑中嗡的一声,几乎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开玩笑,真正的神魔打架,他这只小蚂蚁敢有什么想法?除非是想被捏死的方式新颖一点……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强行掐断。
他现在哪里还敢有自己的想法,能保住小命看戏就不错了。
“你看,他都同意了。”萧紫云满意地转过头,对着穹顶说道,“你再等等。”
“等多久?”
一个冰冷的,压抑着无尽怒火的意念,终于突破了那层“静音”的束缚,在李闲和萧紫云的心底同时响起。
“嗯……”萧紫云伸出手指,似乎在认真地计算着什么。
“十年?八载?”
她像是觉得这个数字不太吉利,摇了摇头。
“算了,凑个整吧。”
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比划了一下。
“就二十年。”
“二十年?”那古老的意志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意念中充满了嘲弄,“对我而言,二十年与一瞬,有何区别?”
“区别就是,”萧紫云淡淡道,“这二十年,我说了算。”
“你!”
“看来,你忘了我是谁。”萧紫云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冰冷。
她身后,那十道模糊的兽影,再次若隐若现。
真龙的威压,麒麟的雷霆,九幽雀的冥火……那一道道足以镇压一个时代的气息,不再是虚影,而是带着一丝丝真实的、来自亘古洪荒的法则之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万相森罗殿笼罩。
穹顶之上的血色,在这张网的压迫下,竟开始缓缓收缩。
长久的死寂。
李闲感觉,自己正身处在两个宇宙碰撞的奇点。
一边是纯粹的、古老的毁灭。
一边是霸道的、随心的掌控。
许久。
那道古老的意志,终于再次响起。那滔天的怒火,似乎被某种更加古老的回忆所冷却,化作了一片深沉的冰海。
“好。”
一个字,却重如万古神山。
“既然是你提出的‘变数’,我便允你这二十年。”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一丝追忆,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希望二十年后,你的‘玩具’,能献上一场……不负你我等待的盛宴。”
话音落下。
穹顶之上,那片狂暴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
万相森罗殿内,那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意志,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殿堂原本的,由无数怨念与规则交织成的晦暗。
李闲感觉到,那道笼罩整个东域的、至高无上的意志,真的……退走了。
随着它的退去,李闲仿佛能“听”到,在东域的无数隐秘角落,一些刚刚被惊醒的、同样古老而恐怖的存在,发出了失望或庆幸的叹息。
有被封印在无尽魔渊深处的九头黑龙,重新合上了九双巨眼。
有沉睡在万年冰川之下的妖魔残魂,再次归于沉寂。
有游荡在时间长河里的不朽执念,缓缓消散。
一场席卷整个时代的浩劫,就因为一个女人的两三句话,被强行推迟了二十年。
李闲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赢了?
不,他输得一败涂地。
是萧紫云,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替他掀了牌桌,然后告诉庄家,二十年后,再开一局。
“好了,观众走了。”
萧紫云慵懒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她走到李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紫色的眼眸里,全是看好戏的笑意。
“李闲啊,这段时间,你可要努力了。”
“好的素材,好的角色,都得你自己去找。”
“要是二十年后,你演的戏还是这么无聊……”
她顿了顿,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我就亲手,把你连同这个戏台子,一起拆了。”
李闲心脏一紧,一种混杂着苦涩、屈辱与一丝病态兴奋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苦涩地点了点头。从导演到猴子,再到如今……一个被限定了演出时限和“趣味”指标的提线木偶,这个新角色,可真是越来越有挑战性了。
从一个自以为是的导演,变成一个被人指定剧本的猴子,现在,又成了一个背负着“有趣”指标的……玩具总管。
“那么……”
萧紫云满意地笑了笑,环顾了一下这座属于李闲的万相森罗殿。
“你这个地方,太小,也太吵。”
她说着,缓缓举起了右手。
“我帮你清一清场子,顺便……给你换个更大点的戏台。”
李闲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就见萧紫云素手轻抬,对着虚空,随意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毁天灭地的法则显现。
李闲只看到,一抹极致的、纯粹的紫色寒气,以萧紫云为中心,如涟漪般,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寒气,并非冰冷。
它是一种概念上的“冻结”,是时间的静止,是空间的凝固。
下一刻,李闲通过与万相森罗殿的联系,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以万象宗为中心,方圆亿万里的东域大地,瞬间被一层薄薄的紫色冰晶所覆盖。
山川,河流,森林,废墟……所有的一切,都被永恒地定格在了这一刹那。
这不是毁灭,而是封印。
紧接着,这片被紫色冰晶封印的、无比广袤的疆域,连同其下的地脉,空间,竟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从东域的版图上,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然后,被整个推向了东方尽头,那片被称为“无尽归墟”的混沌边缘地带。
整个东域的版图,因此而出现了一块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空白。
萧紫云,只用了一挥手。
便将万象宗,连同它周围的千里,变成了一座……漂浮在世界边缘的……孤岛。
萧紫云那清冷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在这片被放逐的新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新的戏台已经搭好,时限二十年。是演一出逆天改命,还是演一出坐困愁城,都随你们。”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每一个瑟瑟发抖的生灵身上,“但记住,要演得……有趣一点,否则,我不介意提前让大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