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仙瘫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着，双眼失神，瞳孔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逆转乾坤……以煞为神……疯了，都疯了……”
他毕生所学构建的堪舆世界，在这一刻，被那尊跪下的魔神，砸得粉碎。
那是由纯粹的、能将活人瞬间腐成枯骨的煞气凝聚而成的魔神！是风水师谈之色变的禁忌！
可它，却对着那个年轻人，跪下了。
像臣子，跪拜君王。
李闲那句轻飘飘的“够不够霸气”，对他而言，不啻于天神法旨。
“够……够……”刘半仙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嗡鸣。
李闲没再理他，这种旧时代的老古董，三观不碎一碎，黏起来都嫌硌手。他走到那尊跪伏的煞气魔神面前，伸出手指，虚空一点。
“从今天起，你就守在这谷口，当个门神。”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因果链接】的规则之力，直接烙印在煞气核心的意志之中。
“吼……”
魔神虚影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随即缓缓起身。它那庞大的身躯，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股浓郁的黑烟，如同一条倒卷的墨色长龙，呼啸着冲向了山谷的入口处。
不过眨眼功夫，那股黑烟在谷口重新凝聚，化作一尊高达三丈的持斧魔神雕像，静立于山道一侧，纹丝不动。
它身上的煞气不再外泄，而是内敛成一种沉凝的威压，仿佛只要有任何不怀好意的生灵靠近，那柄巨斧便会瞬间落下。
做完这一切，李闲才拍了拍手，转身看向那群已经彻底呆滞的镇民和面如死灰的刘半仙。
“都看见了？”他咧嘴一笑，“以后，它就是咱们新生镇的门神。有它在，方圆十里，别说山精野怪，连只耗子想溜进来，都得先问问小爷我同不同意。”
镇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奇异的狂热所取代。
恐惧？当然恐惧！可这恐惧，是冲着外人的！
一个能让恶鬼当门神的猛人，跟着他，在这吃人的大山里，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之前还在商量逃跑的汉子，此刻双目圆瞪，看着那尊魔神雕像，又看看李闲云淡风轻的背影，他第一个将胸中的恐惧与绝望化为嘶吼：“有公子在，怕个鸟！公子威武！”
他的喊声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枯草。
最初只是零星的附和，但当他们看到那尊魔神雕像真的如卫士般矗立不动，而李闲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时，压抑的绝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公子威武！”
“我们有救了！”
“跟着公子，谁敢惹我们！”呐喊声从杂乱变得统一，最终汇成山呼海啸，声音里驱散了颓丧，却注入了一股更加蛮横、更加原始的生存渴望。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在山谷中回荡起来，驱散了最后一丝劫后余生的颓丧，注入了一股蛮横而原始的希望。
“行了行了，别嚎了，听着心烦。”李闲不耐烦地摆摆手，目光落在刘半仙身上，“老刘，还坐着干嘛？等我扶你？”
刘半仙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李闲面前，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这次，不是吓的，而是彻底的心悦诚服。
“公子……不，上仙！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之前说的全是屁话！您这才是真正的大神通，大手段！什么‘九星镇煞’，跟您的手笔一比，简直是小儿涂鸦！”
“停。”李闲最烦这个，“我说了，叫我公子。还有，别跪着，我这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神。”
他一脚把那本已经烧成焦炭的竹简踢开，指着那群干劲十足的镇民。
“看见没？那叫人气。风水风水，无人，哪来的水？我要你做的，不是去镇什么煞，也不是去化什么凶。你现在就去，给我把镇子的地基重新规划出来。”
“规划地基？”刘半仙一愣。
“对。”李闲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以那门神为‘巽’位，引风口煞气为屏障。以这龙脊凹陷处为‘坎’位，聚阴煞养地力。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布一个只进不出的‘聚宝盆’局。”
他顿了顿，笑容玩味：“不过，咱们这盆里聚的不是财宝，是煞气，是人心，是这片土地上所有能为我所用的东西。以前的书上怎么说，不重要。现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听懂了？”
刘半仙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一扇全新的、离经叛道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打开。
引煞为屏，聚煞养地？
他毕生所学的风水术，核心是‘疏导’、‘化解’，是顺应天地，趋吉避凶。
可眼前这位公子，却是在‘驾驭’、‘奴役’！
他不是在顺应天地，而是在给这片天地，重新立规矩！古籍中只言片语提到的‘以煞养龙’的禁忌之法，在这位公子手中，竟成了圈养家畜般随意的手段。
这……这才是真正的通天之能！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带着三观尽碎后的、前所未有的亢奋：“老朽……遵命！”
看着刘半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带着几个镇民去山谷里勘测丈量，李闲满意地点点头。
专业人士，还是得用在刀刃上。
就在这时，方文山神色匆匆地从谷外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古怪。
“公子。”他先是躬身一礼，才压低声音道，“谷口外，来了一伙人，看着……像是之前遇到的铁盾镖局。”
“哦？”李闲眉毛一挑，“他们不是护着那位柳姑娘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被我的王霸之气折服，特地回来投奔？”
方文山苦笑一声：“不像是投奔，倒像是逃难。他们个个带伤，有好几个人是被抬回来的，看着伤得不轻。”
李闲闻言，眼中的玩味更浓了。
他迈步朝着谷口走去，方文山紧随其后。
远远的，还没到谷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只见山道上，十几个身影正狼狈不堪地朝着谷口挪动。
为首的正是铁盾镖局的总镖头雷雄，他一条胳膊用布条吊在胸前，脸上几道血口子，原本精神的镖师服破破烂烂，满是尘土。
他身后的镖师们，更是个个挂彩，有几个被同伴搀扶着，还有一个直接躺在简易的担架上，不知死活。
队伍的中央，被护得最严实的，正是那位柳姑娘。
她依旧是一身素衣，但此刻却显得灰头土脸，发髻散乱，那张苍白的俏脸上，写满了惊惶与疲惫。
而那个一直沉默如铁的年轻护卫，情况最是糟糕。
他半边身体的衣衫都被暗红色的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正靠在柳姑娘的身上，由她和另一个镖师勉力支撑着，每走一步，嘴角都溢出一丝黑血。
他们一行人，在距离谷口还有百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不敢再靠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尊静立在谷口的煞气魔神，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戒备。
“哟，这不是柳姑娘吗？”
李闲懒洋洋的声音从谷内传来，他双手揣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身后跟着方文山。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重伤的年轻护卫身上，啧啧有声：“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之前护着柳姑娘，说跟我不是一路人，走得那叫一个干脆的铁卫队吗？怎么搞的？出门没看黄历，还是觉得我这地儿风水不好？这才半天不见，就被人打成这副德性，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柳姑娘看到李闲，那双杏眼里先是闪过一丝屈辱，随即被浓浓的恳求所替代。
她咬着嘴唇，将护卫交给旁边的镖师，上前两步，对着李闲，深深地福了一礼。
“李……李公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求您……求您救救他！”
雷雄也拖着伤臂，上前抱拳，脸色难看地说道：“李公子，我等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我们本已快要走出这片山区，却不想在另一条山道上，撞上了另一伙青玄观的妖道！他们……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状若疯魔，见人就杀，比之前黄金城的那些人更加凶残！我等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可王护卫为了保护姑娘，中了他们的‘腐魂死气’毒掌，浑身经脉都在枯萎，眼看就不行了！”
“青玄观的余孽？”李闲摸了摸下巴，心里跟明镜似的。
哪是什么余孽，怕是青玄观布置在更深处的人手，发现这边的“炉子”出了问题，前来查看的。
“中毒了啊？”李闲绕着那年轻护卫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这我可不在行，小爷我是风水师，不是大夫。你们找错人了。”
“不！您一定有办法的！”柳姑娘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指着那尊魔神雕像，“此地煞气如此之重，公子却能安然立于此地，甚至……甚至能驱使这等凶物，您定非常人！求公子大发慈悲，救他一命！无论什么代价，奴家都愿意付！”
“任何代价？”李闲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能感觉到，这姑娘身上的“龙气”，比之前更加紊乱，却也更加清晰。像是一块被摔碎的玉佩，虽然有了裂痕，但那温润的本质，却暴露得更加彻底。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那年轻护卫的胸口点了一下。
指尖触及之处，一股阴冷、恶毒、还带着一丝腐朽怨念的煞气，如同毒蛇般反噬而来。
李闲心念一动，【归墟之种】微微一颤，将那股阴冷煞气吸得一干二净，顺便“尝”了尝味道。
“啧，这股味儿，又阴又臭，还带着一股子陈年尸油的馊味儿……跟之前那聚魂炉里的味道同出一源。”
他收回手，玩味地看着柳姑娘，“青玄观那些牛鼻子，还真喜欢废物利用，这是用死人怨气炼出来的阴毒玩意儿，中招的人，神魂被这股力量缠上，不出七天就得变成只会咬人的行尸走肉。想救？难，大罗金仙来了都得摇摇头。”
听到这话，柳姑娘的脸“唰”的一下，再无半点血色，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不过嘛……”李闲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道，“别人救不活，不代表我救不活。”
他看着柳姑娘那双重新燃起希望的眸子，咧嘴一笑：“想让我救他，可以。但小爷在这里，有我的规矩。”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你们所有人，从踏进这个山谷开始，就得听我的。我说东，你们不能往西，我让狗撵鸡，你们不能说三道四。简单说，你们的命，暂时归我管。”
雷雄和一众镖师脸色微变，这条件，未免太过霸道。
“第二嘛，”李闲的笑容更灿烂了，“我救了他，你们就欠我一条命。至于这条命怎么还，看小爷我心情。可能哪天我缺个端茶递水的，就让他来了；也可能哪天我看山里哪个山头不顺眼，就让你们去给我把它铲平了。总之，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做事，从来不讲道理，只讲规矩。想好了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