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歌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脸上还带着强行收服凶灵后的苍白，眼底却亮得吓人，像是两团贪婪的野火在燃烧。
“玩一票大的？”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线却有些干涩，“你把整个黑石镇的命脉握在手里，将上千镇民变成了你这‘新山君’的信徒，这还不够大？”
“格局小了，我的殿下。”李闲咧嘴一笑，随手从路边断裂的木梁上掰下一块，掸了掸灰尘，毫不在意地坐了下去，“这顶多算拿下了个乡镇企业，离上市敲钟还远着呢。”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萧倾歌也坐。
萧倾歌没有动，她依旧站着，带着皇室成员特有的审视与警惕，盯着他。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她理解眼前这一切荒诞剧的解释。
李闲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这么跟你说吧。青玄宗那帮孙子，联合了不知道多少同伙，在你们圣月皇朝的地盘上，开了个遍布全国的连锁‘血库’。”
“他们用各种法子，比如黑石镇的献祭，比如别的地方的瘟疫、战争，收集怨气、死气、煞气，把这些负能量当成‘血’抽走。”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萧倾歌，笑容里多了一抹森然的意味：“这些‘血’，通过一张埋在地脉深处的网，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走，最终汇集到一个地方。你猜，抽干一个皇朝的‘血’，是为了干什么？”
萧倾歌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李闲还要苍白。
她不是蠢人，相反，自幼接受的帝王教育让她对“国运”、“龙气”这些概念的理解远超常人。她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隐藏的恐怖图谋。
那不是简单的害人，那是在……弑国！
“他们想彻底断绝圣月皇朝的根基，让这片土地永世不得翻身！”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攥着剑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答对了，可惜没奖励。”李闲打了个响指，“而现在，黑石镇这个‘抽血站’，连带着它的主管道，都被我拿下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那里，由地煞凶灵所化的帅印正安静地蛰伏着。
“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了。它既是凶灵，也是这个节点的‘阀门’。通过它，我能感觉到那张大网的存在，甚至能顺着管道，隐约窥见其他‘抽血站’的影子。”
萧倾歌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第一次爆发出复仇的火焰：“那还等什么？毁了它！我们必须毁掉这个节点，然后将这个阴谋公之于众！”
“毁掉？为什么要毁掉？”李闲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我的殿下，一座金矿摆在你面前，你第一反应是把它炸了？”
“这不是金矿，是毒瘤！会要了整个皇朝的命！”
“毒瘤也能入药！我的殿下，良药苦口，猛药才能救急，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温补，是刮骨疗毒！”
他站起身，走到萧倾歌面前，脸上的笑容变得狡黠而狂野。
“青玄宗他们能抽，我为什么不能？他们是窃国之贼，而我是‘天策侯’，奉旨讨贼！唯一的区别是，他们偷了东西想毁了你家江山，而我把东西从贼手里抢回来，给你续命！”
“你……”萧倾歌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后退了半步，“你想……你想截胡？”
“说得好听点，叫‘李代桃僵’。”李闲的眼睛亮得惊人，“这张网，是窃取你家国运的凶器，没错。但换个角度看，它也是一张遍布全国、现成的能量输送网络！我控制了黑石镇这个节点，就等于在这张网上，开了一个后门。”
“我可以切断它原来的流向，让那些被收集来的怨念、煞气，不再流向那个未知的终点，而是转向我这里。”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萧倾歌的眉心。
“或者说，流向你这里。你的龙气不是衰竭了吗？这些东西虽然驳杂，但量大管饱。怨念、煞气，本质上也是一种力量。只要运用得当，它们就是淬炼你龙气的最佳薪柴！以毒攻毒，向死而生！”
萧倾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李闲的话，像一个魔鬼，在她耳边揭示了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一条离经叛道，却又充满致命诱惑的道路。
用窃取国运的毒药，来为皇朝的残躯续命？
这简直是疯了！
“你凭什么做到？这张网如此庞大，牵扯了不知多少宗门势力，你控制一个节点，就像是想用一根手指去撬动大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着这个疯狂计划里的漏洞。
建议修改“我一个人当然不行。”李闲坦然承认，“但别忘了我的身份。”
他挺了挺胸膛，指了指自己：“我是你亲封的‘天策侯’！我的所有行为，在名义上，都是为了复兴皇朝。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天策’的一部分。这是你给我的大义名分，也是我敢掀桌子的底气！天道就算要降下惩罚，也只会认可这是皇朝的自救之举，而非我李闲的邪魔外道。”
“至于撬动大山，”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谁说我要用手指去撬了？”
他的心神沉入识海，【规则谛听】的能力，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深度，解析那枚“地煞帅印”。
【节点权限解析中……】
【契约类型：献祭-回馈（已篡改）】
【网络协议：魂能单向输送（基于地脉灵流）】
【上级节点指向：……信息模糊，被高阶禁制遮蔽……】
【同级节点感应：存在七个可感知的弱信号链接……】
成了！
李闲猛地睁开眼，兴奋地一拍大腿：“我不需要知道他们的总部在哪儿！这张网就像一张蜘蛛网，我只要控制了其中一根丝，就能让这根丝震动，影响到周围的丝！我甚至可以反向输送‘错误’的信号，让这张网，为我所用！”
他看着依旧在天人交战的萧倾歌，加了最后一剂猛药。
“殿下，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帝王之术，讲究煌煌正道，光明正大。我这套，是旁门左道，是阴沟里的把戏，上不得台面。”
“可你看看这天下，你家的煌煌正道，还剩下几分？那些名门正派，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当所有人都趴在阴沟里的时候，你站着，就是鹤立鸡群，就是第一个被射杀的出头鸟。”
“想赢，就得先下场，跟他们用一样的规矩玩。用他们的网，抽他们的血，断他们的根！最后，再一把火把这肮脏的阴沟给烧了，到时候，天下人只会称颂你的拨乱反正，谁会记得你当初用了什么手段？”
萧倾歌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李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那早已残破不堪的骄傲与坚守上。
是啊。
国已不国，家已不家。
她这个末代帝储，背负着一个皇朝的黄昏，还有什么资格去计较手段的光明与否？
能让那帮蛀空了帝国的窃贼血债血偿，能让圣月的旗帜重新飘扬，哪怕是与魔鬼共舞，又如何？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曾被哀伤与迷茫笼罩的凤眸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光。那光芒，冷冽如冰，又灼热如火。
“我答应你。”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透着彻骨的寒意，“但你要记住，李闲。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那些窃国之贼，血债血偿。圣月的旗帜，必须用他们的血来重新染红。”
“当然，当然。”李闲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为殿下分忧，是我这个侯爷应尽的本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条船上，最关键的一个人，已经被他牢牢绑了上来。
他不再耽搁，转过身，走向那个从头到尾都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新任镇长石山。
“石山。”
“小……小的在！”石山一个激灵，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惶恐与谄媚。
李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给你三天时间，把镇上原来那些管事的家，都给我抄了。人，是杀是留，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要一个结果，三天后，整个黑石镇，只能有一个声音。”
“是！是！大师放心！小的明白！”石山磕头如捣蒜。
“另外，”李闲话锋一转，“从今天起，山君祭祀，照旧。但规矩，得改改。”
石山愣住了。
只听李闲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话。
“以后，不用活人献祭了。把你们抄家抄出来的，那些青玄宗走狗的牌位，给我立在祭坛上。”
“让所有镇民，每天对着那些牌位叩拜，唾骂，诅咒。”
“告诉他们，骂得越狠，诅咒得越恶毒，山君就越高兴，挖出来的矿石就越多，成色就越好。”
“恐惧和贪婪是最好的缰绳，而仇恨，则是最廉价也最汹涌的燃料。我要让这黑石镇的每一个人，都从麻木的祭品，变成主动贡献力量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