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怎么进山门了？”萧倾歌问。
李闲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变成了龇牙咧嘴的苦笑：“老板娘，你这问题跳步了，进山门是第二步，咱们现在面临的，是第一步——怎么从这儿，走到万里之外的山门口。”
青石关到云莱山，万里之遥。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别说万里，就是走出这片荒山，都得丢掉半条命。李闲体内那艘“破船”全靠萧倾歌的龙气当龙骨，稍有颠簸，就有散架的风险。而萧倾歌自己，也是油尽灯枯。
“所以，咱们不走。”李闲神秘一笑，从怀里摸出那块温润的青木长老令，在指尖抛了抛。
令牌入手微沉，那股属于玄清子的草木气息让他体内的生机法则都安分了些许。
“这是什么？”萧倾歌明知故问，凤眸里带着审视。
“船票。”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一张能横跨东境，直达云莱山脚下的头等舱船票。”
他晃了晃令牌，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青木宗家大业大，在东境地界，谁不得给玄清子这老头三分薄面？咱们要做的，不是自己走，而是让他们，恭恭敬敬地，把咱们送过去。”
萧倾歌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你想利用青木宗？玄清子的人情，用在这种地方，未免太过浪费。此令，关键时刻可为一张保命底牌。”
她考虑的，是长远的利益与风险。
“老板娘，账可不是这么算的。”他身子一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势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疼得直抽冷气，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像捡了金元宝。
他伸出一根手指，笃定地说道：“用一张不确定的‘人情’，换你我的命，换一个去无妄寺敲竹杠的资格，这不叫浪费，这叫杠杆投资，一本万利！这买卖，必须干！”
他顿了顿，语气又带上了几分痞气：“再说了，咱们是去‘求’药，得有个求药的态度。总不能两个病号，衣衫褴褛地爬到人家山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师，可怜可怜吧，给口神药续续命’？那不叫求药，那是上门奔丧，指不定人家和尚以为咱们是来讨棺材板的，直接给你念往生咒超度了。”
“咱们得坐着青木宗的飞舟，带着长老的信物，以‘贵客’的身份，去‘拜访’无妄寺。这叫排面，也叫威慑。”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虚伪的客套，直指最核心的利弊。
萧倾歌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虽然看似玩世不恭，但在关键问题上，总能看到最本质的东西。他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思路，往往能找到一条最直接、也最大胆的破局之路。
“随你。”许久，她从唇边吐出两个字，算是默许了他的疯狂计划。
“好嘞！”李闲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老板娘发话，小的这就去安排行程。”
两人又休整了半日，将状态调整到勉强能长途跋涉的程度，才离开了藏身数日的石窟。
走出山洞，阳光刺眼。
李闲下意识地眯起眼，感受着久违的暖意。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山野间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让他精神一振。
他们没有方向，只能顺着山势往下走。
每一步，对李闲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两人一路沉默，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看到山脚官道旁一个名为“青石镇”的镇子。
李闲的额角已满是冷汗，他拉着萧倾歌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茶摊坐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才挤出一个笑容：“老板娘，你在这儿歇歇脚，我去镇上找条‘船’来接咱们。”
他那身破烂的粗布麻衣，在这群行色匆匆的商贩和武者中毫不起眼。
他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身形看似寻常，却总能巧妙地利用人群和摊位的遮挡，三拐两绕，便不着痕迹地消失在了街角的喧嚣中。
萧倾歌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不习惯这种将命运交由他人掌控的感觉，可眼下，她又不得不依赖这个男人。
李闲没有去酒馆，也没有去驿站。他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在镇子里七拐八绕，专门往那些停靠着大型货运车队的大院子附近凑。
他的目光，在各个车队悬挂的旗帜上飞速扫过。
“烈风镖局……黑水帮……铁木商会……”
终于，在一个镇子东头最大的货运场里，他看到了一面迎风招展的青色旗帜。旗帜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图案，正是青木宗的标志。
找到了。
李闲嘴角一勾，大摇大摆地就朝着货运场的大门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门口两个太阳穴高高鼓起、身穿青衣的护卫立刻伸手将他拦下，眼神充满了嫌恶。
眼前的李闲，衣衫破旧，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怎么看都像个来讨食的流民。
李闲却丝毫不以为意，他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灿烂又欠揍的笑容：“两位大哥，行个方便，我找你们这儿的管事，谈笔大买卖。”
“买卖？”其中一个护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能有什么买卖？几文钱的草药生意吗？滚滚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闲不退反进，笑嘻嘻地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大哥，别急着赶人嘛。我这要是走了，回头赵执事怪罪下来，说你们把玄清长老点名要见的贵客给轰走了，这锅……你俩背得动？”
“放肆！”另一个护卫勃然变色，厉声喝道，“玄清长老的名讳，也是你这等贱民能直呼的？！”
话音未落，那护卫饱含生机的木系威压便如大网般罩下，想将他当众压跪。
换做平时，这种程度的威压李闲吹口气就散了，但此刻，这股生机却像一瓢热油泼进了他体内那锅冰水里！
草木生机与灭绝死寂两种法则瞬间暴走，一边是如沐春风，一边是刮骨剔髓，两种极致的感觉疯狂撕扯着他的神魂。
一股腥甜猛地直冲喉头，李闲眼神一凝，硬生生用舌尖顶住上颚，将那口逆血混着口水咽了回去。
喉结滚动间，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挑衅，心里暗骂：“妈的，等老子恢复了，非得把你舌头拔下来看看是什么构造，说话这么冲。”
换做平时，这种程度的威压李闲吹口气就散了。但现在，那护卫饱含生机的木系威压，如同一瓢热油泼进了冰水里，瞬间在他体内引爆了生与死的法则冲突！一边是如沐春风的舒适，一边是刮骨剔髓的死寂，两种感觉交织撕扯，让他喉头一甜，一股逆血直冲上来。
他强行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脸色更白了几分，但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
他没有再废话，只是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块青木长老令，在两个护卫面前晃了晃。
“这个，你们总该认识吧？”
令牌上那独特的草木纹路和温润的灵光，在阳光下清晰无比。
两个护卫的呵斥声戛然而止，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从鄙夷、愤怒，瞬间切换到了震惊、骇然，最后变成了深深的敬畏与惶恐。
“长老……长老令？！”
“扑通”一声，刚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护卫，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另一个也紧跟着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
“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见此令，如玄清子亲临。
这在青木宗，是铁律。
李闲满意地收回令牌，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语气和蔼得像是换了个人：“不知者不罪，起来吧，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们管事的了吗？”
“是！是！师兄请！”
两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另一人则飞也似地跑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锦袍、看起来像个大商贾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人快步从院内迎了出来。
他一看到李闲，便立刻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青木宗外门执事赵不散！不知师兄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李闲背着手，腰杆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挺得笔直，他模仿着记忆里那些大官僚的做派，将下巴微微抬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拖长了调的“嗯～”。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院内，实则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艘巨大的“青叶飞舟”，心里乐开了花：“好家伙！这才是侯爷该有的座驾嘛！老子这艘破船，总算能搭一回豪华游轮了！”
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在审视自家产业般的挑剔神情，这副做派，让那外门执事赵不散的心愈发往下沉，姿态也愈发恭敬。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他转头，对赵不散吩咐道：“备最好的房间，准备热水和食物。另外，让你这艘船的船长来见我。”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与一位贵客，要去一趟云莱山。”
他看着赵不散那张写满震惊的脸，心中暗笑。
去无妄寺求药的第一步，成了。
他转身，迎着众人敬畏的目光，朝着街角萧倾歌等待的方向走去，要去接他的“债主”，也是他这艘破船唯一的“龙骨”。
他心里盘算着，这趟去无妄寺，说是求药，其实跟抢也差不多。
无所谓了。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无比畅快。
借你佛门清净地，赚我救世大功德！
这买卖，干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