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侧殿的书房,已从卷宗的海洋进化成了数据的战场。赵小川彻底摒弃了皇帝的矜持,龙袍袖子撸到手肘,头发用一根玉簪胡乱簪着,整个人几乎趴在那张巨大的汴京漕运河道图上。图上不再是简单的航线标记,而是被各种颜色的丝线和密密麻麻的小纸片覆盖,纸片上写满了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数字——这是他凭借户部、漕运司、市舶司零散账目,试图逆向推演出的“四海柜坊绩效资金流模拟图”。
“不对…这里对不上…”他眉头紧锁,手指在一条标注着“丙字通道—津口”的虚线上重重敲击,“从泉州来的海船,吃水深度记录显示载货极重,但报关的香料象牙苏木加起来,根本不可能有这个重量!那多出来的重量是什么?绩效瞒报的货物?还是…那些矿料?”
他又抓起一本市舶司的《各港泊位租赁及杂费记录》,飞快地翻到津口部分。“丙区三号码头…泊位费比同等位置的码头高出三成!理由是‘货栈设施特殊,维护成本高昂’?屁!”他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这分明是绩效溢价!是为了掩盖某些特殊货物装卸所需的额外成本和…封口费!”
高俅端着新沏的提神醒脑的参茶,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几堆账册,看着状若疯魔的赵小川,忍不住小声劝道:“官家…您都熬了两天两夜了…要不歇会儿?绩效考评也不急在这一时…”
“歇什么歇!”赵小川头也不抬,一把抢过参茶灌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关键时刻!就差一点!朕感觉马上就要摸到这帮绩效蛀虫的七寸了!”他猛地又扑到另一堆账册前,那是他从户部档案库最底层翻出来的、积满了灰尘的《历年罚没物资处置录》。
“你看这里!”他兴奋地指着一行模糊的记录,“元佑二年,市舶司查没一批‘形制诡异、质地不明’的海外金石,疑为巫蛊之物,登记后移交…移交‘皇城司内库’保管?!” 赵小川的眼睛猛地亮了!“皇城司内库?!曹彬管的地方?!时间点…恰好在四海柜坊开始大量出现‘绩效采买’之前!”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脑中形成:是否当年这批被查没的“海外金石”,并未被妥善保管,而是通过某种绩效手段,被曹彬、冯金水乃至其背后的势力瓜分或倒卖了?而后来的四海柜坊“绩效采买”,就是为了持续从海外获取同类物资,同时套取资金?
“高俅!”赵小川猛地站起身,因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光芒,“去!立刻去查元佑二年市舶司罚没那批‘海外金石’的详细卷宗!尤其是经手人、移交记录、皇城司内库的接收存档!哪怕只剩下一张纸,也要给朕翻出来!”
“还有!”他补充道,“暗中打听一下,当年经手此事的市舶司和皇城司老人,还有谁在任上!特别是…可能知道内情却又不得志的!”
高俅被赵小川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就算把档案库翻个底朝天,也给您把绩效线索挖出来!”他感觉官家此刻不像皇帝,倒像个发现了宝藏线索的疯狂账房先生。
赵小川重新坐回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绩效黑洞的边缘,即将窥见其中隐藏的惊人秘密。而这一切,都源于最基础的数据核对和逻辑推理。皇姐让他看账,真是…神之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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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政司秘牢,深藏于地下,阴冷潮湿,只有墙壁上跳动的火把提供着微弱的光线和一丝虚假的暖意。
冯金水蜷缩在铺着干草的角落,身上华丽的锦袍早已污秽不堪,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一夜之间的巨变,从权势煊赫的柜坊大掌柜到阶下囚,加上昨日巷中的生死惊魂,已彻底击垮了他的精神防线。
牢门铁锁哗啦作响,被缓缓打开。 顾千帆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肃政司标准的玄色官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但眼神却冰冷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刀锋。他左臂的伤处显然经过了重新处理,绷带捆扎得一丝不苟。他没有带任何刑具,身后只跟着一名捧着笔墨纸砚的书吏。
“冯金水。”顾千帆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不带丝毫感情,“是想烂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秘牢里,带着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绩效秘密一起发霉?还是…想给自己,给家人,谋一条绩效活路?”
冯金水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和挣扎。
“四海柜坊的明账、暗账,榆林巷密室里的东西,足以让你死十次。”顾千帆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本官知道,你不过是个绩效办事的。你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大鱼。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谁是‘海龙’?谁是‘礁石’?那碎瓷片到底是什么?来自何处?有何用处?你们通过四海柜坊洗出去的钱,最终流向了哪里?”
他每问一句,冯金水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说了…也是死…”冯金水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绝望,“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不说,你现在就会死,而且会死得毫无价值,你的家人也会因你而蒙羞,甚至…”顾千帆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说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肃政司有能力让该闭嘴的人永远闭嘴,也有能力让该保护的人,换个身份,活下去。这,就是你此刻唯一的绩效选择。”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冯金水粗重的喘息。
终于,冯金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泪水混合着污垢流下:“我说…我都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冯金水断断续续的供述,为顾千帆,也为这场巨大的绩效迷局,撕开了一道至关重要的口子。
据他交代,“海龙”和“礁石”只是代号,他从未见过真人,所有指令都是通过一个手腕有海蛇刺青的中间人传递。四海柜坊确实承担着为某个海外势力洗钱和采购特殊物资的任务。那些暗红色的矿料,被称为“血髓矿”,来自一个极其遥远的海外岛屿,具体位置他不知晓,只知道海运极其艰难危险。这种矿料似乎对那个海外势力极为重要,不惜代价获取。
而那碎瓷片…冯金水提到时,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他称那东西为“神纹碎片”或“契约碎片”,据说蕴含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或知识,是那个海外势力真正渴求的“圣物”。他密室里那三片,是中间人暂时寄存于此的,据说是从某个大墓或遗迹中盗掘而出,准备分批运往海外。他根本不敢多问,只知道触碰那东西会带来“不祥”。
至于资金最终流向,大部分通过复杂的绩效洗钱网络,变成了金锭、珠宝、乃至海外庄园田产,转移到了海外。还有一部分,用于在汴京和各大港口贿赂官员、建立秘密货栈、豢养杀手死士(如王老七之辈)。
“…每次交易…绩效交割…地点都不固定…上次是在金水河废坞埠…下次…不知是何处…”冯金水喘息着说道,“他们…很谨慎…”
“那个手腕有海蛇刺青的中间人,如何联系?”顾千帆追问。 “他…他只联系我…我联系不上他…”冯金水摇头,“每次都是他忽然出现…留下指令…”
就在顾千帆以为线索又将中断时,冯金水似乎想起了什么,挣扎着补充道:“…但…但我无意中听到过一次…他和手下用某种暗语交谈…提到了…‘老地方’…‘鱼已咬钩’…还有…‘绩效丰收,当归巢穴’…‘巢穴’…好像指的是…城西…‘金明池’…附近…”
金明池!又是金明池!王老七被沉尸的地方! 顾千帆眼中精光爆射!那里,恐怕不仅仅是灭口现场,更是对方一个重要的绩效据点!
他立刻示意书吏将冯金水的口供详细记录画押。 “看好他!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顾千帆对牢外的守卫厉声下令,随即拿着那份新鲜出炉、墨迹未干的口供,快步走出秘牢。他必须立刻将这份重要的绩效突破,禀报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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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暖阁,安宁依旧,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无法穿透这厚重的帘幕和沉香的氤氲。
太后端坐凤榻,听完顾千帆的禀报以及呈上的冯金水口供,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捻动翡翠佛珠的速度,几不可察地微微加快了一丝。
“血髓矿…神纹碎片…海外圣物…海蛇刺青…金明巢穴…”她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深潭般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哀家倒是小瞧了这些海外蛮夷的…绩效野心。”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顾千帆身上:“冯金水的口供,很重要。这条绩效线,算是初步捋顺了。你做得很好。” “臣不敢居功,皆是娘娘运筹帷幄。”顾千帆低头谦逊。
“冯金水,暂时留着。严加看管,或许还有用。”太后淡淡道,随即话锋一转,“官家那边,绩效查账,似乎也颇有进展?”
顾千帆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是。官家心思机敏,于数据核对一道,确有过人之处,已发现四海柜坊诸多绩效漏洞,并…疑及元佑二年市舶司罚没的一批海外金石与曹彬、冯金水等人的关联。”
太后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哦?看来哀家让他看账,倒是歪打正着了。”她顿了顿,语气莫测,“既如此,便让他继续绩效深挖下去。户部那边,哀家会打个招呼,予他方便。”
顾千帆心中了然,太后这是要继续将官家当作一把“绩效快刀”,去劈砍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那…金明池那边…”顾千帆请示道。发现对方重要据点,按常理,应立即调集重兵,绩效围剿。
太后却缓缓摇了摇头:“急什么。惊弓之鸟,如何绩效一网打尽?” 她沉吟片刻,道:“对方刚刚损失了冯金水这个重要绩效节点,又差点在津口暴露货船,此刻必定风声鹤唳,警惕性最高。此时强攻,得不偿失。”
“那娘娘的意思是…” “让他们绩效放松。”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冯金水被捕的消息,严格封锁。对外,只宣称他绩效失察,引咎病休。四海柜坊的绩效稽查,明面上可以放缓,做出雷声大雨点小的姿态。津口那边,让皇城司和市舶司继续绩效扯皮。”
“哀家要让他们觉得…这次的绩效风波,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官场倾轧,已经快要平息了。”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待他们绩效松懈,重新开始活动…尤其是进行下一次‘绩效交割’时…才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娘娘圣明!”顾千帆心悦诚服。太后的绩效耐心和布局,远非寻常人可比。
“至于官家查到的,关于元佑二年旧案和曹彬的线索…”太后微微阖上眼,“让他自己去绩效摸索。有些陈年旧账,也是时候翻出来晒晒太阳了。你目前的绩效重点,还是盯紧金明池。加派可靠人手,十二时辰不间断绩效监控,但要绝对隐蔽,绝不能打草惊蛇。我要知道进出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
“臣,遵旨!”顾千帆领命,躬身退下。
暖阁内重归寂静。太后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深邃难测。 “海外圣物…神纹碎片…”她低声自语,指尖的佛珠停顿了一下,“看来…有些绩效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这潭水…比哀家想的…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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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作为汴京西郊的一处皇家园林,冬日里虽无春夏之时的莺歌燕舞、画舫如织,却也别有一番萧疏开阔的景致。宽阔的湖面尚未完全封冻,残荷枯苇在寒风中摇曳,远处亭台楼阁掩映在灰蒙蒙的天色中。
然而,在这份看似平静的冬日画卷之下,无数双眼睛正从不同的角度,死死盯着湖岸沿线,尤其是那片被称为“芦雪荡”的偏僻区域。那里水道纵横,芦苇丛生,地形复杂,便于隐藏。
一名扮作樵夫的肃政司暗探,背着沉重的柴捆,沿着湖边小路艰难前行,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过平静的湖面和对岸的芦苇荡。另一处较高的坡地上,几个看似出来踏雪寻梅的文人墨客,正对着湖景指点点,吟诗作对,其中一人手中的千里镜(单筒望远镜)却时不时地对准某个方向。更远处的树林里,甚至有暗探伪装成了挖冬笋的农人。
顾千帆亲自坐镇在一艘停靠在隐蔽河汊里的破旧乌篷船上,船篷缝隙里,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根据冯金水提供的模糊信息和多方排查,最终将“巢穴”的可能位置,锁定在了这片芦雪荡中某个废弃的皇家水驿附近。
时间在枯燥的绩效监控中缓慢流逝。寒风刺骨,暗探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丝毫懈怠。
突然! 负责监视水驿方向的“文人”暗探,通过千里镜发现了一丝绩效异常! 水驿后方一处几乎被枯苇完全遮蔽的小码头上,似乎有人影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消失了!紧接着,一辆覆盖着厚厚苫布的平板骡车,在一名带着斗笠的车夫驱赶下,沿着一条极其隐蔽的小径,从水驿侧门驶出,朝着汴京城西的方向而去!
“目标出现!一辆骡车!方向城西!”暗探立刻通过预设的鸟鸣信号,将信息传递出去。
顾千帆精神一振!“跟上!交替绩效跟踪!绝不能暴露!”他低声下令。
命令迅速被传递下去。 扮作樵夫的暗探立刻扔下柴捆,抄近路赶往下一个接力点。踏雪的“文人”们也收拾东西,看似随意地散步,实则远远吊着骡车的影子。更远处的暗探则利用地形和人群,进行交叉掩护跟踪。
骡车似乎毫无察觉,不紧不慢地行驶在城西的街巷中。最终,它拐进了一条名为“青石巷”的死胡同。胡同深处,只有一户人家,黑漆大门紧闭。
骡车直接驶入了那户人家的侧门,随即侧门紧紧关闭。
所有绩效跟踪的暗探,立刻在周围不同位置潜伏下来,如同张开的罗网,将那户人家死死监控起来。
顾千帆接到汇报,眉头紧锁。青石巷…这似乎只是一个中转点,并非最终的“绩效巢穴”。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查!这户人家的底细!所有人际往来!绩效监控等级提到最高!”顾千帆沉声下令,眼中寒光凛冽。
绩效的猎手,已然悄然布下罗网,静待着下一次“绩效交割”的到来。而这场围绕“血髓矿”与“神纹碎片”的暗战,正向着最终的高潮,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