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地上，赵一多喉咙里发出一声比刚才更明显的呻吟。
深陷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
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簌簌掉落。
然后…
在裴星若燃烧着怒火、鲁智深和武松紧张的注视、薛宝钗冷静的分析、白鸽漠然的观察下…
赵一多那双总是带着点惫懒和狡黠的眼睛，终于…极其勉强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视线模糊，天旋地转。
全身像是被一万头大象踩过，又像是被塞进了液氮罐子里冻了三天三夜。
痛，冷，虚脱…各种感觉混在一起，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
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捕捉到的，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冰封万里、杀气腾腾的…熟悉的脸。
裴星若？
她怎么在这儿？
还抱着…小满？！
闺女没事？！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痛苦！
赵一多下意识地想咧嘴笑，结果嘴角刚一动，就牵扯到脸上的冻伤和干涸的血痂，疼得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抽气不要紧。
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了一点。
他看清了裴星若那双眼睛。
那里面燃烧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是…足以把他烧成灰烬的怒火？！
还有…一种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被欺骗、被愚弄的…痛楚和冰冷？
赵一多心里咯噔一下。
草！
药丸！
他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但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嘴巴比脑子快。
一个虚弱无比、带着讨好和试探的、属于“赵平凡”的招牌式惫懒笑容，极其勉强地挂在了他惨白的脸上。
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裴…裴园长？您…您也来南极…旅游啊？”
“真…真巧哈…”
“这地方…空调开得…有点大…”
他努力想抬起那只没被白光缠着的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破烂的作战服。
“您看…我这…形象有点狼狈…”
“见笑了…”
裴星若抱着小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还在强撑着插科打诨的鬼样子。
看着他嘴角那抹熟悉的、让人恨不得一拳砸过去的惫懒笑容。
再想想女儿那句“充话费送的爸比”…
冰封的火山，终于彻底喷发了！
“赵！平！凡！”裴星若的声音不高，却像是冰原上刮起的十二级暴风雪，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刀，“收起你那套鬼话！”
“旅游？狼狈？”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钉在他丹田的位置（虽然被破烂衣服挡着），又扫过他手腕上那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
“装！继续给我装！”
“装成个废物奶爸很爽是吧？”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很得意是吧？”
“连女儿都被你教成…”
她的话猛地顿住，看着怀里懵懂的小满，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胸口的怒火几乎要炸开！
“爸比！”小满看到赵一多睁眼，大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在裴星若怀里挣扎着伸出小手，“爸比醒啦！裴老师！爸比醒啦！你快抱抱他呀！地上好冷的！爸比最怕冷了！”
裴星若：“……”
她抱着女儿的手臂僵硬得像铁箍。
抱他？
抱这个满身秘密、把她当傻子耍、还把她女儿卷进这种鬼地方的混蛋？！
她现在只想把他塞进冰缝里冻成万年标本！
赵一多躺在地上，感受着裴星若那几乎要把他凌迟的目光，听着闺女天真无邪的“抱抱”请求…
他感觉自己像只被架在火上烤、还撒了孜然的鹌鹑。
透心凉，心飞扬。
外加…透心慌。
“那个…闺女…”赵一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自救，“爸比…不冷…爸比…结实着呢…”
“裴园长日理万机…就别麻烦她了…”
“要不…你让鲁叔叔…”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鲁智深。
鲁智深那颗油亮的光头瞬间摇成了拨浪鼓，眼神疯狂暗示：赵哥！别害我！裴总会杀人的！
“或者…武队长…”赵一多目光转向武松。
武松那只独眼立刻看向天花板，假装研究冰晶结构。覆盖着装甲的残臂往身后藏得更深了。意思很明显：哥，你自求多福。
赵一多：“……”
一群没义气的家伙！
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看向那座随时会爆发的冰山。
“裴园长…您看…要不…先离开这鬼地方？寒气重…对小满身体不好…”他试图转移话题。
裴星若抱着小满，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再看赵一多。
目光转向悬浮的白鸽，声音冷得掉渣：
“怎么离开？”
“还有，”
她的视线落在白鸽脸上那半张银羽面具上，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决绝。
“告诉我。”
“他，赵平凡，或者…他还有别的什么名字？”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
“到底是谁？”
“赵平凡。”
“或者…”
“他还有别的什么名字？”
裴星若的声音，裹着南极最刺骨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向悬浮在半空的白鸽。
“到底是谁？”
通道里死寂。
只有寒风卷着冰屑，在扭曲的金属断口间呜咽。
鲁智深的光头缩在衣领里，只露出两只惊恐的眼睛。
武松的独眼死死盯着地面，仿佛在研究冰晶的分子结构。
薛宝钗镜片后的数据流疯狂刷屏，似乎在计算裴星若下一秒暴走的概率。
白鸽纯白的长袍在能量余波中微微拂动。
银羽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裴星若燃烧着冰焰的眼眸。
那目光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她似乎对裴星若的暴怒毫无所觉，注意力反而更多地停留在裴星若怀里昏迷的小满身上，以及…那缕缠绕在赵一多手腕、连接着三人的温暖光晕。
空灵漠然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所有人意识深处响起。
不疾不徐。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既定事实。
“载体…赵一多。”
“身份标识…”
她的声音微微停顿，似乎在检索某个庞大的数据库。
“…‘冥王’（pluto）。”
“隶属…”
“…方舟议会…第零序列…裁决者。”
“核心权限…遗失。”
“状态…破损。”
“当前功能…”
她的目光终于落回地上那个强撑着睁开眼、一脸“药丸”表情的赵一多身上。
“…钥匙。”
轰——！！！
裴星若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一颗炸弹！
轰然炸开！
无数碎片疯狂飞溅！
冥王？！
方舟议会？！
裁决者？！
钥匙？！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认知的壁垒上，砸得她头晕目眩，心脏骤停！
那个总是插科打诨、毒舌嘴贱、带娃手忙脚乱、在幼儿园家长会上都能睡着的“废物”奶爸赵平凡？
是…冥王？！
是那个让全球暗网闻风丧胆、无数国家机密档案列为最高威胁的…冥王？！
是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如同阴影笼罩着整个地下世界的…裁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