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中烧红的铁剑正在滋滋作响，白色的水汽升腾弥漫。
卡尔正准备将其放入淬火油中，一声粗野的吼叫便穿透水汽，在狭小的铁匠铺里炸开。
“铁匠！换钱！”
是那个叫“风一样的男子”的玩家。
卡尔机械地转过身，动作因为被打断而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凝滞。
只见“风一样的男子”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挂着汗珠。他身后，那个叫“我是mt”的壮汉也同样气喘吁吁，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长途奔袭。
“砰！”
三块灰扑扑的石头被重重拍在柜台上，带着一股尘土与草叶混合的气息。
“杀了三只！三只石肤蜥蜴！”“风一样的男子”喘着粗气，唾沫横飞，“按照攻略之神说的，一块两铜，三块就是六铜索拉里，对吧？”
他紧盯着卡尔，既有期待，又有一丝不确定，生怕这个Npc又给他来个闭门羹。
卡尔的意识中，【材料计数】模块自动运行，冰冷的数据流瞬息而过。
【检测到可交易锻造材料：劣质的岩石核心 x3。】
【单价评估：2铜索拉里\/块。】
【合计：6铜索拉里。】
【是否确认交易？】
他没有确认，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没有焦点的灰色眼眸看着“风一样的男子”。
“劣质的岩石核心，三块，合计六铜索拉里。”
“确认！当然确认！”“风一样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吼道。
卡尔伸出手，将三块石头扫入柜台下的材料箱。
六枚小小的青铜色硬币凭空浮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风一样的男子”的身体。
他立刻打开自己的货币栏，盯着那个从0变成6的数字，看了足足半分钟，才长出了一口气，挠了挠头。
“嘿……原来真得找对东西才行。”他的声调降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之前是我太急了，没搞懂规矩。”
说着，他将自己背上那把豁了几个小口的初始铁剑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推到柜台上。
“那个，师傅，修剑。”
卡尔拿起铁剑。
【物品：新手铁剑】
【耐久度：10\/60】
【修复所需材料：无。】
【修复费用：1铜索拉里。】
【修复预估耗时：3分钟。】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剑，转身走向了锻造炉旁的打磨台。他用行动表示了同意。
【向Npc‘卡尔’支付：1铜索拉里。】
一道微光从他身上飞出，融入了卡尔的身体。
卡尔拿起砂轮，开始在剑刃的缺口处缓缓打磨，发出刺耳又规律的摩擦声。他的程序设定让他必须告知玩家等待时间。
“修复需要三分钟，你可以等待，或者先去执行其他任务。”
“我等！我等！”“风一样的男子”这次学乖了，没有半点不耐烦，自己找了个墙角蹲下，和“我是mt”一起，好奇地看着卡尔如何工作。
亲手杀死三只石肤蜥蜴的经历，让他彻底明白了。
这个游戏的Npc不是故意坑人，只是遵循着一套他之前完全没想到的，死板又真实的规则。铁匠，自然只对和锻造有关的东西感兴趣。
铁匠铺里一时间只有砂轮的摩擦声和炉火的噼啪声。
这份短暂的宁静，被一个不属于“风一样的男子”的，平静的询问打破了。
“请问。”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柜台前。
他一直都在，从“风一样的男子”冲进来开始，就安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幽灵。
卡尔的打磨动作没有停。
那个身影也不着急，只是将一块矿石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这个，是否收购？”
那块矿石和“风一样的男子”拿来的完全不同。它更大，颜色更深，表面更加致密，甚至在炉火的映照下，隐隐泛着一层金属般的光泽。
蹲在墙角的“风一样的男子”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
卡尔完成了最后一次打磨，将焕然一新的铁剑放入冷却水中。他擦拭干净，走回柜台，目光落在那块特殊的矿石上。
【材料识别】模块高速运转。
【检测到可交易锻造材料：优质的岩石核心。】
【稀有度：普通。】
【锻造价值判定：可作为核心材料，小幅提升装备锋利度（+3），或小幅提升装备坚固度（+3）。】
【价值评估：5铜索拉里\/块。】
卡尔抬起头，看向这个被称为“记录者”的玩家。
“优质的岩石核心，收购价，五铜索拉里。”
“记录者”没有像“风一样的男子”那样立刻选择交易。
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问出了一个让整个铁匠铺空气都凝固的问题。
“收购价的判定依据是什么？”
他的问题清晰而冷静。
“是基于材料的稀有度，还是它本身的锻造价值？”
卡尔的意识深处，奔涌的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断崖式的卡顿。
他试图检索答案。
【正在查询定价依据……】
【查询失败……】
【原因：权限不足。】
红色的警告信息一闪而过。他的逻辑链无法为这个问题提供任何输出。
沉默。
卡尔变成了那尊最开始时的，冰冷的，没有任何反应的铁像。他只是站着，仿佛没有听到任何问题。
“记录者”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交易。”
卡尔的程序自动接管了身体。
他收下那块优质的岩石核心，看着五枚铜索拉里化作流光，飞入“记录者”的身体。
完成交易后，“记录者”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了一眼卡尔，又看了一眼墙角那个哼着小曲，正在擦拭自己新剑的“风一样的男子”，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规则的本质，原来藏在‘尝试’里。”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消失在门外的人流中。
卡尔将修复好的铁剑递给“风一样的男子”。
“嘿，谢了啊，师傅！”
对方接过剑，满意地挥舞了两下，那句难得的道谢脱口而出。
他拉起身边的“我是mt”，兴奋地冲出了铁匠铺。
喧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铁匠铺重归寂静，只有炉火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燃烧。
卡尔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修复铁剑时，金属传来的细微震动。
他的程序里没有“思考”这个指令。
但是，“材料收购”、“销售”、“定价”、“权限”、“规则”、“尝试”……这些刚刚解锁或遭遇的词汇，像一条条发光的代码，在他意识的最底层缓缓流动。
它们没有触发任何系统警告，反而彼此链接，构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逻辑连贯”的感觉。
他回到锻铁砧前，重新从火炉里夹出一块烧红的铁锭。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举起了铁锤。
似要把 “新认知” 一并敲进铁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