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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坪,并非想象中的平坦滩涂,而是一片位于两山夹峙之间的低洼地带。裸露的岩层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咸腥与煤烟混合的刺鼻气味。大大小小的盐井和熬盐的土灶如同丑陋的疮疤,遍布在这片土地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矿工们在持刀悍匪的监视下,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劳作着,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和斥骂声不绝于耳。

青羽和阿槿带着三名最精锐的,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利用地形和夜色的掩护,已经在此潜伏观察了两日两夜。他们身上涂抹着特制的泥浆和草药汁液,完美地掩盖了自身气息,与灰褐色的岩石几乎融为一体。

青羽凭借过人的目力和侦察经验,仔细分辨着矿场内的每一个细节。大部分匪徒举止粗野,眼神凶悍,显然是亡命之徒。而少数几个头目模样的人,则装备更精良,神色间带着掌控他人生死的倨傲。当她将目光投向那些麻木的矿工时,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恐惧。

东南角,那个独眼龙,是这里的二头目,叫独眼狼,最是狠毒。青羽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身旁的阿槿说,正中央那座最大的石屋,守卫最森严,应该是大头目黑阎罗的住处。他很少露面,但每次出现,所有匪徒都噤若寒蝉。

阿槿默默记下,低声道:矿工们被分成十人一队,各有工头管制,吃饭睡觉都在固定的窝棚,很难接触。不过,我注意到西南角那个水井旁,有个老矿工似乎有些不同,他眼神里还有活气,偶尔会偷偷观察匪徒的换岗规律。

青羽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的老者,正吃力地从井里打水。他动作缓慢,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巡逻的匪徒,带着一种隐忍的锐利。

是个突破口。青羽心中微动。

是夜,月黑风高。矿场除了几处篝火和巡逻的火把,大部分区域陷入沉睡般的死寂。青羽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到了西南角水井旁的窝棚后。她耐心等待着,直到后半夜,负责看守这片窝棚的匪徒抱着武器,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

她如同一缕青烟,滑入窝棚。浓重的汗臭和霉味扑面而来,窝棚里挤着十几个矿工,大多蜷缩在草堆里沉睡,发出痛苦的呻吟或鼾声。只有那个老矿工,靠坐在最里面的角落,睁着眼睛,望着棚顶的破洞透下的一丝微光。

青羽的突然出现,让老矿工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警惕与恐惧。但他没有出声,只是死死地盯着这个如同鬼魅般出现的、脸上涂满泥浆看不清面容的人。

青羽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小块星火谷的特产——掺了盐和糖的压缩干粮。这是林晚利用现有材料弄出来的高能量食物,对于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的矿工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

老矿工看着那块干粮,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中的警惕稍减,但依旧没有动作。

青羽压低声音,用气声道:我们是星火谷的人,来救你们出去。

星火谷?老矿工瞳孔微缩,声音干涩沙哑,那个......传说中没有欺压,人人能吃饱饭的地方?

青羽点头,将干粮塞进他手里:信不信由你。想活命,想不再当牛做马,就按我说的做。

老矿工握着那块带着体温的干粮,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中绝望的死灰下,似乎有微弱的火苗在重新燃起。他用力点了点头。

青羽迅速而低声地交代了联络方式和起事的暗号——当矿场中央那口用来示警的破钟被敲响时,就是动手的信号。

我们的人会在外面接应。你们要做的是,在钟声响起时,抢夺身边匪徒的武器,制造混乱,向西南方向的山林突围。

老矿工将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浑浊的眼中迸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好!好!老子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姑娘你放心,这矿场上千号苦哈哈,没人不想扒了黑水帮的皮!只要有人带头,保管让这帮畜生好看!

就在青羽准备离开时,窝棚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骂声!

都他娘的起来!起来!黑阎罗大人要训话!几个匪徒粗暴地踢打着窝棚的门柱。

青羽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汁,瞬间消失在窝棚的角落缝隙里。老矿工迅速将干粮藏进怀里,恢复了那副麻木呆滞的表情。

窝棚门被踹开,匪徒将矿工们驱赶出来,聚集到矿场中央的空地上。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站在高处,正是黑阎罗。他眼神凶戾地扫过下方如同羔羊般的矿工,声如破锣:听着!最近有些不安分的杂碎,在私下里搞小动作!老子把话放在这儿,谁敢动歪心思,老子就把他剁碎了喂狗!都给我老实干活!谁敢偷懒,这就是下场!

他猛地一挥手,两名匪徒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扔到众人面前。那人似乎还想挣扎,黑阎罗狞笑着上前,一脚踩在他的头颅上,只听一声脆响,那人的挣扎戛然而止。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在老矿工心中燃起的微弱火苗。

青羽藏在暗处,看着黑阎罗当众行凶,眼神冰冷如刀。她知道,必须尽快行动,否则矿工们刚刚被鼓动起来的一点勇气,很快又会被这血腥的恐怖镇压下去。

无声的惊雷,已在盐坪上空酝酿。只待一个契机,便将这人间地狱,炸个天翻地覆。

黑阎罗当众立威的暴行,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矿工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接连两日,矿场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巡逻的匪徒更加警惕,鞭子也挥得更勤,矿工们眼神中的麻木更深了。

青羽和阿槿潜伏在暗处,心急如焚。强攻计划因对方戒备升级而风险倍增。

不能再等了。青羽盯着黑阎罗那座守卫森严的石屋,眼神锐利,必须制造一个他们内部混乱的机会。

阿槿沉吟道:黑阎罗生性多疑,除了几个心腹,不信任任何人。我们很难从内部离间。

内部不行,就从外部给他送个。青羽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刘瑾不是想借黑水帮的手控制盐坪,封锁我们吗?那我们就把星火谷要来抢盐坪的消息,给他!

阿槿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是说......将计就计?

没错。青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伪造一份星火谷的作战计划,故意让黑水帮的哨探。计划里要写明,我们将在三日后子时,分三路强攻盐坪。黑阎罗得到这个消息,必然会紧张,调集兵力加强防御,甚至可能向背后的靖安军求援......

届时,他内部的防守反而会出现空隙!阿槿接口道,眼中露出佩服之色,而我们,偏偏不在三日后动手,就在他得到消息,精神最紧张,忙着调兵遣将的第二天晚上,提前发动突袭!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是此意。青羽点头,而且,我们要让这个看起来无比真实。需要一份盖有星火谷的绢书,以及......一个合适的。

伪造文书对精通此道的阿槿来说并非难事。难点在于,如何让这封信地落到黑阎罗手中,又不引起他的怀疑。

机会在第二天下午悄然来临。一队五人的黑水帮巡逻队,偏离了常规路线,进入了青羽他们潜伏的区域附近歇脚。其中一个年轻匪徒抱怨道:妈的,天天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寨子里喝酒玩女人!

另一个老成些的嗤笑道:你小子懂个屁!听说南边那个星火谷不太平,小心点没错!

青羽和阿槿对视一眼,机会来了。他们决定演一场戏。

片刻后,一名穿着星火谷护卫队服饰的(自然是伪装的),故意制造出一些响动,吸引了那队巡逻匪徒的注意。

什么人!匪徒们立刻警觉起来,持刀围了过去。

那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转身就跑,逃跑途中,还不小心从怀里掉出了一个蜡封的竹筒。他仿佛浑然未觉,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巡逻队长下令,但密林地形复杂,哪里还追得上。

妈的,跑得真快!年轻匪徒骂骂咧咧地捡起那个竹筒,这是啥?

巡逻队长接过竹筒,捏碎蜡封,倒出里面的绢布,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只见绢布上绘制着盐坪的简易地图,标注了三条进攻路线和时间,落款处还有一个清晰的、他们从未见过的火焰缠绕禾苗的图案印记——正是星火谷的徽记!

快!回去禀报黑阎罗大人!星火谷的贼子要来袭营了!巡逻队长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手下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青羽和阿槿在暗处看着他们仓惶离去的背影,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盐坪矿场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号角凄厉,匪徒们奔走呼号,一队队人马被调动起来,加固工事,增设岗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黑阎罗的身影也出现在石屋外,亲自指挥布防,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看来,鱼咬钩了。阿槿低声道。

青羽眼中寒光闪烁:通知老矿工,计划提前,就在今晚子时!让大家做好准备。

夜幕,在一种诡异的紧张氛围中,缓缓降临。匪徒们瞪大眼睛,紧握武器,等待着三日后的。而被奴役的矿工们,则在老矿工等人隐秘的传递下,得知了真正的行动时间,一双双原本麻木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拼死一搏的火焰。

子时将近,月隐星稀,正是夜袭的绝佳时机。青羽、阿槿和三名,如同五把出鞘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摸向了矿场中央——那口破钟所在的位置。

而此刻,黑阎罗正坐在石屋里,对着地图和那份的作战计划,眉头紧锁。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报——!一名心腹匪徒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大人!西南角窝棚那边,好像有动静!

黑阎罗猛地站起身:什么动静?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当——!!!

一声洪亮、急促、充满决绝意味的钟鸣,如同平地惊雷,猛然炸响,瞬间撕裂了盐坪沉寂的夜空!

黑阎罗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

钟声,不是约定的三日后!而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