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肇伤了腿，他媳妇儿又是那种情况，孩子更是早产儿身体不好。据万家村的人说，他带着妻女离开村子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过，我从首都来的那位科研员同志口中，听说他当年接到家书，知道家里平反，他们都可以回首都，就高兴的想接妹妹一起走。”
“于是啊，他拿着介绍信，跑到下放的万家村接人，又一路打听到镇子上来。”
“后来，派出所的同志帮忙，在镇卫生院里找到万肇一家三口......”
吴镇长说了半天，口干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喉，放下杯子又接着说：
“可能是当时他妹妹身体不允许，又或者是万肇的媳妇儿不愿意抛夫弃女，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人反正没带走。”
“我琢磨着，毕竟俩人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他妹妹又是那种情况，不可能逼着他们离吧？那孩子不是也怪可怜的？所以他自己先回首都去，应该跟父母亲商量这事。”
“至于他回去之后的事，就不清楚了。”
“反正他再来的时候，拿着封信，信是两年多前写的。是万肇叫他到下沟村接孩子，并且还指名道姓，让他上下沟村，找杀猪的周大刀，说孩子在他家。”
“科研员同志就急忙来了，孩子是找找了，就是再也没见着万肇和他妹妹。”
“那封信都写了两年多了，谁知道他怎么隔了两年多才来接孩子。”
“再多的事，我就更不清楚了。”
听完这个故事，周黎晓陷入深思，半天没开口。
贺骏山看她一眼，代为发问：
“那当时到周家去接孩子时，是什么情况，镇长还记得清？”
吴镇长点头，如实说：
“我们到了他家，周大刀他媳妇儿挺着肚子，手里牵着她儿子，听科研员同志说来接孩子回首都，就说孩子在她娘家呢。”
“周大刀呢，就亲自跑了趟万家村，去把孩子给接来。”
吴镇长嗨了声，“当时那情况，我们也理解。”
“周大刀爹娘都没了，她媳妇儿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大女儿三岁，儿子刚蹒跚学步。小两口都三个孩子了，这照顾不过来，把那孩子给送去娘家养也符合情理。”
“当年家家户户那个条件，人家没把万肇的孩子给扔了，就已经算好的了。”
周黎晓蹙眉抬眸，“万肇为什么把孩子给周大刀养？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吴镇长摇头，表示不清楚：
“这你就要去问周大刀了，我哪儿知道为啥？”
他看向贺骏山，“团长同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其他的，我是真不清楚了。”
说完，还打量了周黎晓一眼，心里也止不住纳闷儿。
这个不是周大刀亲生的，来了就打听身世，还问起当年那件事。
难道，那件事还有隐情.....？
“既然这样，我们清楚了。”
贺骏山开口，先跟周黎晓交换了个眼神，才又看向吴镇长：
“那镇长还记得，那位首都来的科研员同志，姓什么叫什么？”
吴镇长嘶了声，摸着脑瓜顶仔细回想，“叫...叫袁，袁继...啥来着？”
贺骏山瞳孔微紧，“你确定他姓袁？”
“啊！”吴镇长点头，“我一直叫他袁教授，他有工作证，首都来的科研专家，这我哪能记错？就是名字记不太清楚了。”
首都人，姓袁，搞科研的。
贺骏山眼皮微跳，喉结滚了滚，心里已经圈定了一个人。
他呼出口浊气，微微点头，看向周黎晓：
“今天打扰镇长了，情况我大概了解，咱们先走吧。”
——有什么话，一会儿路上说。
周黎晓看懂他眼神里的意思，轻轻点头答应。
“好。”
*
吴镇长亲自送她们下楼。
到镇政府大厅里，就看到等在那儿的下沟村村长孙庆。
他拎着公文包，一脸殷勤笑意：“哎哟，团长同志，您跟镇长聊完了？”
“嗯。”
“那，那你们还有别的事儿要办不？”
贺骏山跟周黎晓看着他，没回答。
孙庆笑笑，指了下停在台阶下的自行车，“哦，我这边儿会也开完了，趁天还不黑，正准备回村。你们要是回去啊，咱们一道？”
周黎晓余光扫了眼停在院子里的大杠自行车，没说话。
一辆自行车，三个人， 一道回去？
“不用了，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贺骏山开口，语气清淡客气，“村长先回去吧，不必管我们。”
说完，他看了眼周黎晓，示意她跟上，就当先抬脚走了。
“诶？贺团长！”
见两人就这么走了，孙庆连忙要挽留，吴镇长叫住他。
“行了，一辆车，你们仨怎么走？”
孙庆讪讪一笑，“镇长，我寻思着，跟您借下自行车来着.....”
吴镇长瞥他一眼，摇摇头，负着手转身：
“你跟我过来，我问你点儿事儿。”
“诶！”
孙庆点头哈腰，连忙拎着公文包跟上去。
另一边，贺骏山和周黎晓离开镇政府，在门卫大爷那儿拎走两张兔子。
“这兔子已经恹趴了，得赶紧找个饭馆卖了。正好，顺道咱们吃个饭，就去招待所住下。”贺骏山说。
下了车就忙着办正事，这会儿才有功夫找饭馆。
镇上最大的饭馆，离在镇政府不远。
周黎晓是厨子，又是本地人，行情她懂，讨价还价的事儿当然她来出面。
最后以十四块的价格，将两只还没断气的野兔卖给饭馆。
从饭馆出来，她把钱塞给贺骏山，喜滋滋说：
“喏，比我预期的还要多卖一块，真不错！”
贺骏山也没客气，收下钱揣进裤兜，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说道。
“请你吃饭，走吧。”
“不急，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会儿呢。”
周黎晓四下打量，指着街对面的东边，“我记得招待所在那边，巷子后面那条街，附近应该有小餐馆和小卖部，咱们先过去吧。”
见她已经先一步抬脚，贺骏山也顺势跟上。
两人走了约莫五分钟的路，果然找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招待所。
贺骏山有军官证，还有部队开的介绍信，两人顺利开了两间房。
拿到钥匙，他垂眸看向身边的周黎晓：
“先吃饭？”
“嗯！”周黎晓点点头，“走吧。”
从招待所出来，就近找了家小面馆，两人开门进去，生意火爆，只有角落里的一张空桌。
周黎晓三步两步窜过去，迅速将桌子占住，一边喊：
“老板，两碗面！”
贺骏山跟过来，见她正从兜里掏出手绢擦凳子，一时站着没动。
果然，周黎晓擦完了，抬眸示意：
“来，你坐这儿，我坐里面。”
贺骏山勾唇点头，“谢谢。”
坐下时，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周黎晓的袖口。
她身上那件外套应该已经穿了很多年，昨天在火车上他才发现，她的袖口已经磨破，当时就后悔买的零嘴太多。
还好，有了卖兔子的这十四块，再添一点，就能给她买件新褂子过冬。
明天参加喜宴，穿新衣服也能更体面些。
心里正想着，就听周黎晓已经利落的点了一大一小两碗面。
她坐下，抬眸笑盈盈说：
“这顿还是我请，辛苦你为我的事忙前忙后，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