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听雪轩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李凤瑶刚与萧战讨论完兵部送来的一些边境简报,送走一步三回头、叮嘱她早点休息的七皇子,正准备沐浴安寝,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感觉,如同前世在战场上,被暗处毒蛇盯上时的那种毛骨悚然。
她蹙了眉,在院中驻足,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月光清冷,树影婆娑,并无异样。春桃方才说去尚衣局取新送来的夏装,按说早该回来了。
“春桃?”她扬声唤了一句,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不安感愈发强烈。李凤瑶眼神一凛,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出听雪轩,朝着通往尚衣局的路径疾行。她步伐极快,落地无声,凭借前世丰富的侦查经验,敏锐地捕捉着沿途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在距离听雪轩不远的一处僻静宫墙拐角,她猛地停住脚步。月光下,青石路面上,一枚熟悉的、成色普通的珍珠耳坠静静躺在那里,那是她前几日随手赏给春桃的!
旁边,还有一小片被慌乱脚步蹭掉的青苔,以及一道浅浅的、像是被什么重物拖拽过的痕迹。
李凤瑶蹲下身,捡起那枚耳坠,指尖冰凉。她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目光最终锁定在宫墙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半人高的狗洞上。痕迹至此消失,洞口边缘还挂着一缕与春桃今日所穿衣裙同色的浅碧丝线。
被掳出宫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心底窜起,直冲头顶!动她身边的人?找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掳走春桃,目标必然是她。不会立刻下杀手,而是要作为筹码。出宫的路径……这个狗洞连通的是皇城西侧一片废弃的官衙区域,再往外便是西市和民居,鱼龙混杂,易于藏匿。
没有时间通知禁军,更来不及等萧战。多耽搁一刻,春桃就多一分危险。
李凤瑶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矮,便从那狗洞利落地钻了出去。宫墙外是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她根据地面细微的拖拽痕迹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春桃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气(她嗅觉远比常人灵敏),迅速判断出方向。
她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在狭窄、肮脏的巷道间穿梭,避开更夫和偶尔巡夜的兵丁,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心中的怒火与担忧交织,却丝毫没有影响她行动的精准与高效。
…………
城外,一座废弃的染坊内。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残留的染料酸气。春桃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破布,扔在角落的草堆里。她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泪痕和恐惧,身体因害怕而微微发抖。两个穿着普通百姓服饰、眼神却带着戾气的汉子守在门口,另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则不耐烦地在屋内踱步。
“妈的,那女人怎么还没来?不会是没找到地方,或者不敢来了吧?”一个汉子啐了一口。
“放心,她肯定会来。”那头目阴恻恻地笑道,“这丫头是她从储秀宫带出来的唯一心腹,她不可能不管。只要她来了,交出吴将军通敌的那些证据,就送她们主仆一起上路!”
春桃听到“上路”二字,吓得浑身一颤,眼泪又涌了出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摇头。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废弃染坊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月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冰冷如刀,扫过屋内三人。
“我来了。”李凤瑶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放了她。”
那头目一愣,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还是孤身一人!他警惕地看向她身后,确认无人跟随,这才狞笑起来:“李奉仪果然重情重义!东西呢?”
“先放人。”李凤瑶脚步未停,缓缓走进屋内,目光落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春桃身上,看到她除了受惊并无明显外伤,心下稍安。
“呵,到了这儿,还由得你讲条件?”那头目使了个眼色,门口一个汉子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刀,逼向春桃。
就在刀尖即将抵住春桃脖颈的瞬间!
李凤瑶动了!
她甚至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逼近春桃的汉子手腕已被一只看似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死死扣住!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短刀“当啷”落地,捂着手腕痛得满地打滚。
李凤瑶看也不看那人,另一只手已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精准地扣向那头目的咽喉!
那头目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这女人身手如此狠辣迅捷!他慌忙后退拔刀,可李凤瑶的速度更快!指尖如同铁钳,在他刀未完全出鞘时,已狠狠扼住了他的喉骨!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拼命挣扎,却撼动不了那只手分毫。
剩下的那个汉子吓傻了,看着如同煞神附体的李凤瑶,以及地上惨叫的同伴和被制住的老大,双腿发软,竟一时不敢上前。
李凤瑶目光冰冷地锁住手中头目因缺氧而涨红的脸,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我说,放、了、她。”
她手指微微用力,那头目只觉得喉骨快要碎裂,死亡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拼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放……放……”
那剩下的汉子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跑到春桃身边,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扯掉了她嘴里的破布。
“姑娘!”春桃一得自由,立刻哭着扑向李凤瑶,紧紧抱住她的腰,身体还在后怕地颤抖。
李凤瑶一手仍扼着那头目,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春桃的背,声音放缓:“别怕,我来了。”
就在这时,染坊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伴随着萧战焦急万分的呼喊:“瑶瑶!瑶瑶你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萧战已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进来,他脸色煞白,额上全是急出来的汗珠,手中紧紧握着佩剑。当他看到屋内景象——李凤瑶安然无恙,正轻拍着哭泣的春桃,脚下踩着一个痛苦呻吟的汉子,手中还掐着一个眼看快断气的头目——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接到听雪轩宫女禀报,说春桃久去未归,李奉仪外出寻找恐有危险,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点齐人手追出宫来,一路询问追踪,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结果……好像……不需要他?
“瑶瑶!你……你怎么不叫我?我担心死了!”萧战冲到李凤瑶身边,上下打量她,确认她连根头发都没少,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后怕和委屈。他收到消息时,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春桃抽抽噎噎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对萧战道:“殿下,姑娘厉害着呢!不用等殿下赶来,就把这些坏人全都打趴下了!”
李凤瑶这才松开手,将那几乎晕厥的头目像扔垃圾一样丢给禁军,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萧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情况紧急,来不及等你。再者,几个小毛贼而已,还难不倒我。”
萧战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再看看地上那几个惨不忍睹的绑匪,一时语塞。是,他知道她厉害,可……可他还是会担心啊!这种被她排除在危险之外的感觉,让他心里有点闷闷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小情绪,指挥禁军:“把这些人全部押回天牢,严加审问!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是!”
禁军们动作麻利地将三个绑匪捆得结结实实拖走。
萧战走到李凤瑶身边,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又看看依赖地靠在她身边的春桃,低声道:“下次……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一定要叫我。我……我不想只能事后赶到。”
他的声音里带着未曾散尽的惊悸和一丝恳求。
李凤瑶转头,对上他写满担忧和后怕的眼睛,那点因他突然出现而产生的小小被打扰的感觉,悄然消散了。她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洒在三人身上。主仆相依,少年皇子守护在侧。今夜这场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已平息,却在某些人心中,再次敲响了警钟。这位李奉仪,不仅自身是块铁板,碰不得,她身边的人,似乎也动不得了。而萧战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想守护的人,拥有着怎样的锋芒,而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才能与她并肩,而非总是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