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夜色如墨,渐渐漫过宫苑的飞檐翘角。廊下的宫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几星微弱的光,散在幽深的宫道上。唯有凤仪宫主殿,仍亮着暖黄的烛火,烛焰摇曳间,将殿内的陈设映得朦胧而静谧——紫檀木博古架上,青瓷瓶里斜插着两枝晚梅,花瓣上还凝着未化的霜气;墙角的三足铜炉里,沉水香的烟气丝丝缕缕,绕着梁上悬着的鸾鸟衔珠灯,缠成淡淡的雾。

萧婉卿刚由贴身宫女青禾扶着,换上了月白绣缠枝海棠的寝衣。长发松松挽成一个随云髻,只簪了支素银簪子,褪去了白日凤冠霞帔的威严,眉眼间多了几分寻常妇人的柔和。她正坐在菱花镜前,青禾小心翼翼地为她拔去发间最后一支玉钗,殿外忽然传来太监低缓而恭敬的通传声,隔着厚重的门帘,也清晰入耳:“陛下驾到——”

萧婉卿指尖一顿,连忙起身,抬手理了理寝衣的下摆,快步迎至殿门。刚站定,北辰烨已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他身着玄色常服,衣料上绣着暗金龙纹,龙鳞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周身还带着夜露的寒凉,一进门,便与殿内暖融融的香气撞在一起,激起细微的冷雾。

“陛下今日怎的过来了?”萧婉卿脸上浮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伸手接过青禾递来的银质暖汤壶,亲手倒了盏姜枣汤,双手递到他手中。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背,只觉一片冰凉,她又柔声补充:“外面风大,陛下怎不多穿件衣裳?仔细着凉。”

北辰烨接过汤盏,指尖抵着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指尖慢慢漫上手腕。他目光扫过殿内,视线在那瓶晚梅上稍作停留,才转向萧婉卿,语气平淡却藏着几分刻意的关切:“白日下旨召钟离将军的夫人入宫,你这边安置得如何?柳诗音初入宫廷,没见过宫里的规矩,住得还习惯吗?”

“臣妾已让人把东跨院的偏殿收拾妥当了。”萧婉卿在他身侧的软榻上坐下,缓声回话时,指尖悄悄攥了攥寝衣的衣角——她怎会不懂,所谓“祈福”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北辰烨分明是把柳诗音当成了牵制钟离御庭的人质。可面上,她依旧维持着稳妥的语气,“地龙烧得足,被褥都是新换的,还备了她用惯的茶盏,让她住下了。下午见了一面,柳夫人穿了身淡青宫装,举止仪态都端庄,说话也懂礼。虽瞧着有几分拘谨,手一直攥着袖口的兰草纹,却没半分怯懦,行礼时脊背挺得直,想来是个能沉住气的,该能‘安心’留在宫里为钟离将军祈福。”

最后两个字,萧婉卿说得轻,心里却清明如镜——柳诗音越是沉住气,往后的日子便越难捱,毕竟这座宫墙,从来都不是为“安心”而建的。

北辰烨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敲击着汤盏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与殿外偶尔传来的风声相映,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他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考量,语气沉了几分,继续说着那套早已编排好的话:“钟离御庭守着北疆国门,这十年间击退了三次蛮族来犯,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北疆虽稳,可蛮族在边境蠢蠢欲动,军中难免有流言。让他的夫人入宫祈福,明着是让她为将军求平安,实则是向军中表明,朕信得过钟离,也护着他的家眷——既是安抚军心,也是让他能无后顾之忧,专心守着边疆,别被杂事扰了心神。”

萧婉卿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将眸底的了然藏得严严实实。她清楚,这话一半是解释,一半是叮嘱,更像是在提醒她:要把这出“体恤功臣”的戏演好,别让柳诗音有半分差池,更别让钟离御庭察觉出异样。

她缓缓抬眼,语气恭敬而坚定:“臣妾省得。往后臣妾会多照拂她,偏殿那边缺什么用度,让宫女及时补上;宫里的晨昏定省、祈福礼仪,也让人慢慢教她。定不让她在宫里受了委屈,更不会出什么差错,扰了陛下‘安抚军心’的心思。”

这话里的分寸,她拿捏得极好——既应下了“照拂”的差事,也暗合了北辰烨真正的意图。毕竟,只有把“人质”安置得妥帖,才能让远在北疆的钟离御庭,时时记着身后的“牵挂”,不敢有半分异动。

北辰烨“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素帕擦了擦手,又陪她闲聊了几句宫中琐事——说些御花园里新栽的腊梅开了几枝,提了句明日要召禁卫统领议防守的事。萧婉卿静静听着,偶尔搭话,目光落在他脸上,见他神色渐渐缓和,不再提柳诗音的事,便知他今夜前来,核心还是为了确认“人质”的安置情况。

毕竟钟离家是北疆的屏障,若柳诗音在宫里出了乱子,或是“受了怠慢”,传到北疆,反倒会逼得钟离御庭生疑;可若太过“优待”,又失了牵制的意味,这其中的尺度,需得她细细拿捏。

她暗自记下,往后每日问安时,都要让宫女提一嘴偏殿的动静——既要让北辰烨知晓柳诗音安分,也要让宫里人看出皇家的“体恤”,更要让柳诗音明白,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宫墙的注视之下。

又过了片刻,北辰烨喝完暖汤,见夜色已深,便起身准备回养心殿。萧婉卿送他至殿门,看着他的身影在太监的引路下,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转身回殿,吩咐青禾熄了大半烛火,只留两盏守夜的灯。

烛火渐暗,殿内彻底静了下来,只有沉水香的烟气仍在缓缓飘散。萧婉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纹——这一夜的凤仪宫,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那座收拾妥帖的东跨院偏殿里,早已藏下了北疆的风,和帝王心尖上,那枚名为“牵制”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