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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坡下的风卷着漠北特有的沙粒掠过耳畔,留下细碎痒意。燕烈川靴底碾过冻硬的枯草,在背风凹地将最后两根枯木架成火堆。火石擦出火星的瞬间,橘红火光立刻舔上木柴,噼啪声裹着松木焦香透出暖意,像薄纱般裹住两人,勉强驱散了深夜刺骨的寒。

卫骁卸下布囊,指尖还沾着布面毛絮,目光却被燕烈川肩头拽住——玄色披风搭在臂弯,里头渗血的白布在火光下泛着暗褐,像洗不净的污渍。他心头一紧,分明是方才鬼缠滩护他避开流沙时,动作太急扯裂了旧伤。

“该换药了。”卫骁蹲下身,飞快摸出狄凛纱备好的药包。布包边角缝着细密针脚,打开时清凉的金疮药气先飘出来,干净布条按长短码得整齐,银质镊子裹着油纸防生锈,处处是狄凛纱的细心。

燕烈川没推辞,侧身坐在枯木上,玄色衣料绷紧肩背线条。卫骁小心翼翼揭开旧布,粘连的布条扯动伤口时,他喉间溢出极轻的闷哼。狰狞刀伤暴露在火光下,那是昨日与禁军缠斗的痕迹,边缘凝着暗红血痂,经漠北寒风折腾,周围已泛着不正常的红肿。

“轻些。”燕烈川声音低了几分,指尖不自觉攥紧身下枯草,指节泛白。

卫骁忙放缓动作,蘸了药粉的镊子刚触到伤口,就见对方肩头肌肉骤然绷紧,额角细密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他忽然想起狄凛纱临行前的叮嘱——“燕护卫总把疼藏着,你多盯着点”,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下,泛起点涩意:“狄首领说这药加了止血的白芨粉,你忍忍,很快就好。”

燕烈川“嗯”了一声,目光飘向火堆外的黑暗。望京坡上的风仍在呜咽,像暗处的哭声,远处官道传来的马蹄声裹在风里忽远忽近,辨不清是赶夜路的商队,还是巡防的兵卒。

换好新布条,燕烈川直起身时牵扯到伤处,眉梢微蹙。他摸出腰间锡制汤壶,倒了杯温热姜汤递过去:“喝了暖身子,明早就能上官道。”

卫骁接过汤碗,姜汤辛辣暖意滑过喉咙,视线却被火堆旁雪地上的半截枯木吸引——枯木顶端缠着兽油布,在火光下泛着微光,正是燕烈川先前在鬼缠滩插的那种。“你每次过鬼缠滩,都要插一根枯木吗?”他忍不住问出藏在心里的疑惑。

燕烈川往火堆添了块木柴,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侧脸轮廓柔和了些:“三年前第一次走那路,主人陷了流沙,我拼了命才把人拉上来。后来就想着,多插根枯木做标记,夜里走的人能少些慌。”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远处黑漆漆的坡顶:“坡上有棵老沙棘,粗得要两人合抱,我去年在那儿刻了记号。顺着记号走,能避开大半藏在雪下的暗坑。”

卫骁望着燕烈川眼底的光,忽然懂了狄凛纱的话——“燕护卫看着冷,心却热得很”。那些妥帖准备,那些黑石缝里的枯木,那些树干上的记号,原都是替后来人铺的路,藏着不声不响的善意。

卫骁正想再说些什么,坡上传来细碎响动。那声音不是风声呜咽,倒像是人踩积雪的“咯吱”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急促。

燕烈川瞬间绷紧身子,手猛地按在腰间弯刀上,指腹贴着凉滑刀柄,锐利目光像鹰隼般扫向坡顶。火光尽头,一道身影慢慢走下——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冻红的小腿,肩上扛着鼓囊囊的布包袱。那人看见火堆旁的两人,明显一愣,脚步顿在原地,眼神满是警惕。

“两位是过路人?”那人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寒风刮过的砂纸,听着是中年汉子。

燕烈川没松劲,指尖仍扣着刀柄:“你呢?这么晚了在坡上做什么?”

汉子放下包袱,重重叹气,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极快:“家里婆娘得了风寒,咳得整夜睡不着,我去镇上抓药,回来晚了,就绕了望京坡。”他指了指脚边包袱,语气急切又委屈:“这里面都是草药,不信你们看。”

燕烈川目光落在汉子脚上——布鞋沾着雪泥,鞋底纹路清晰,是农家常穿的粗布鞋,绝非马贼爱穿的带刺马靴。他又瞥了眼包袱口露出的草药,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松开握刀的手:“夜里坡上暗坑多,跟着我们走,天亮再上官道,安全些。”

汉子连忙道谢,搓着冻红的手凑到火堆旁。卫骁倒了碗姜汤递过去,汉子一饮而尽,暖意让他舒了口气,才断断续续说起近况:“要不是急着回家,我也不会绕到望京坡,这坡上的暗坑每年冬天都变位置,若不是遇着你们,我今晚怕是要困在这儿,婆娘还等着药救命呢。”

三人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比之前更响,还夹杂着粗野呼喝,像炸雷滚过夜空。

燕烈川脸色骤变,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是马贼!”他一把拉过卫骁和汉子,将两人往凹地深处推,自己蹲下身用雪盖灭火堆,只留一根燃着的枯木握在手里,压低声音叮嘱:“别出声,天黑了,马贼看也只看表面,不会下来的。”

卫骁和汉子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凹地外,雪粒被马蹄踏得飞溅,落在边缘枯草上。卫骁清晰听见马贼的骂声:“娘的,跑了个穷酸货,搜遍了就找着两个铜板,晦气!”

另一个粗哑声音接道:“听说望京坡下有火堆,说不定有肥羊,去看看!”

卫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着探路杖的手全是冷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燕烈川将枯木藏在身后,指尖再次按在刀柄上,目光紧盯着凹地入口。

千钧一发之际,坡上传来急促狗叫,“汪汪”声清脆响亮,不是马贼恶犬的低沉嘶吼,倒像是农家土狗,带着怯意却不肯退让。

马贼的呼喝声顿时顿住,有人不耐烦地骂道:“哪来的野狗!叫个屁!走了走了,别在这儿耽误功夫,前面说不定有更大的买卖!”

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燕烈川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重新用火石点燃火堆。汉子擦着冷汗,声音带着后怕:“多亏了那只狗,不然咱们今晚遭殃不说,我这药要是被抢了,婆娘就……”

卫骁望着坡顶,忽然想起鬼缠滩遇见的受伤沙狐——当时燕烈川特意绕开了沙狐藏身的石缝。他心里生出几分庆幸,这漠北的夜虽藏着流沙、暗坑和马贼,却也总有意外的暖意,像那只突然出现的土狗,像燕烈川插下的枯木。

燕烈川往火堆添了些木柴,火光重新亮起来:“别等天亮了,现在就走,赶在马贼回头前上官道,夜长梦多。”

三人迅速收拾好东西,燕烈川握着燃着的枯木走在最前,火光在黑暗中映出小片光亮,刚好照见脚下的路。卫骁和汉子跟在后面,雪地上的脚印一串跟着一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坡顶延伸。

坡上的老沙棘果然还在,粗糙树干上刻着三道浅浅划痕,正是燕烈川说的记号。顺着记号走,脚下的路平坦了许多,避开了不少雪下暗坑,偶尔踩到石子也能提前察觉。

快到坡顶时,汉子忽然指着远处天际线,声音激动得发颤:“天亮了!快看,天亮了!”

卫骁抬头望去,东方天际线泛起淡淡鱼肚白,像墨宣上晕开的白,渐渐染上浅金,将雪地里的枯木、黑石都染成暖融融的颜色。再往前,宽阔的官道映入眼帘,平坦路面上已能看见零星商队影子,骆驼的铃铛声隐约传来,清脆悦耳。

燕烈川停下脚步,望着官道方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难得的轻松。卫骁看着他肩头的布条,又望向远处商队,心里忽然踏实下来——他们终于走出了漠北的夜路,离京城,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