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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秦战除了日常的操练巡逻,一有空就往黑伯那破旧的工棚跑。每次去,他都会带上几块不同配比、不同烧制火候的“秦泥”样品,有时还会捎上一点自己省下来的肉干或浊酒。

黑伯的态度依旧算不上好,吹胡子瞪眼是常态,动不动就骂“胡闹”、“糟蹋东西”。但秦战发现,这老头嘴上骂得凶,手却没停。他会极其仔细地检验每一块秦战带来的样品,用各种工具敲打、刮擦、甚至放在水里浸泡,然后在小木片上用炭条记录下密密麻麻、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

工棚里那呛人的烟火气和金属腥味,秦战也渐渐习惯了。他不再只是站着看,而是主动帮着打下手,拉风箱,递工具,清理废料。黑伯起初还呵斥他笨手笨脚碍事,后来也就默认了。

这天下午,秦战正帮着黑伯将一批修复好的青铜戈分类摆放,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堆着不少回收来的、严重变形或断裂的青铜箭簇。这些箭簇大多来自上次蛮族夜袭后的战场,有些上面还带着暗褐色的血痂。

秦战拿起一支箭簇,仔细观察。典型的秦军三棱形制,有利于穿透,但青铜材质偏软,撞击硬物后极易弯曲或卷刃,而且重量不轻,影响了射程和精度。

“看什么看?坏了就回炉,有什么好看的?”黑伯头也不抬地嘟囔道,他正在尝试用秦战带来的某种新配比泥巴制作一个小坩埚的内胆,神情专注。

秦战放下那支废箭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黑伯,我在想……能不能用‘秦泥’来做箭簇?”

“啥?”黑伯猛地抬起头,花白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看秦战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用泥巴做箭簇?你小子是不是昨天被门夹了脑袋?那玩意儿射出去,是杀敌还是给人挠痒痒?”

“不是直接用泥巴,”秦战早已习惯了他的反应,耐心解释,“我是说,用‘秦泥’做成模具,来浇筑箭簇。”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您看,我们可以先用‘秦泥’做出一个箭簇形状的空腔,也就是模具。然后把融化的铜水或者铁水灌进去,冷却后,敲掉外面的泥模,就能得到一个形状规整的箭簇。这样制作起来快,而且形状可以做得更合理,比如更轻,更符合空气……呃,更符合飞行的道理,射得更远更准。”

他差点说出“空气动力学”,赶紧改口。

黑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蹲下身,盯着地上那简陋的示意图,浑浊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模具铸造,在这个时代并非什么新鲜事物,青铜礼器、兵器很多都是范铸法。但用这种新奇的、“烧制”过的泥巴来做模具,而且是用在要求更高的箭簇上……

“异想天开!”黑伯哼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泥模受热易裂,铜水灌进去就废了!而且箭簇要求锋利,泥模做出来的东西,粗糙不堪,如何能用?”

话虽如此,他却没再继续骂人,而是走到那堆废箭簇前,拿起几支,反复看着,眉头紧锁。

秦战知道,这老头心动了,只是拉不下面子,而且提出的问题也确实存在。“秦泥”的耐热冲击性和模具内壁的光滑度,是关键。

“我们可以试试。”秦战趁热打铁,“选最细腻的黏土,反复淘洗,加入更细的沙子和磨碎的……嗯,贝壳粉?试试能不能让泥料更耐热,内壁更光滑。就算不成,也不过是浪费点泥巴和工夫。”

黑伯沉默了片刻,突然把手里的废箭簇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

“就你屁事多!”他骂了一句,转身走向堆放材料的地方,“还愣着干什么?去找最细的黏土来!妈的,老子真是疯了,陪你小子瞎折腾!”

这就是同意了。

秦战心中一喜,立刻行动起来。接下来的几天,工棚里变得更加热闹。秦战负责寻找和制备更精细的泥料,黑伯则凭借他几十年的经验,开始尝试制作箭簇模具。他用质地细腻的石头先雕刻出几个不同形状的箭簇“母范”,然后用秦战制备的新泥料小心翼翼地翻制出外模。

过程远比想象的困难。泥料的收缩率、干燥过程中的开裂、内壁的光滑度……问题层出不穷。工棚里堆满了各种失败的泥模碎片,黑伯的骂声也一天比一天响亮。

“看看!又裂了!这就是你说的好泥巴?”

“这内壁跟麻子脸似的,浇铸出来能看?”

“浪费老子工夫!有这时间都能修好几把戈了!”

秦战默默承受着老人的怒火,同时仔细观察每一次失败的原因,不断调整着泥料的配比和制作工艺。他甚至尝试用野兽的油脂混合细灰来涂抹模具内壁,希望能起到润滑和改善表面光洁度的作用。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工棚染上一层暖金色。黑伯拿着最新制作出来的一对泥模,对着光仔细查看。这对模具用了秦战最新调整的配方,加入了少量碾碎的石英砂和贝壳粉,阴干得极其缓慢,内壁用涂抹了油脂的细麻布反复抛光过,看起来细腻光滑了许多。

“就这对吧!”黑伯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成败在此一举!小子,去生火,把那个小坩埚架起来!”

秦战精神一振,立刻熟练地引燃炉火,拉动风箱。小小的工棚里温度迅速升高,火光映照着两人紧张而专注的脸庞。黑伯将几块废铜料放入那个用“秦泥”加固过内胆的小坩埚中,小心地控制着火候。

铜块在高温下渐渐融化,散发出刺鼻的金属氧化物气味,最终化作一汪暗红色、如同地狱岩浆般的铜水,在坩埚里缓缓流动。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黑伯用特制的陶勺,舀起一小勺滚烫的铜水,他的手稳得像磐石。秦战屏住呼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铜水注入那对精心制作的泥模浇注口中。

“嗤……”

一股青烟冒起,伴随着细微的爆裂声。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模具承受不住热应力而炸开。

幸运的是,青烟和爆裂声很快平息。铜水顺利灌满了型腔。

等待冷却的过程无比漫长。黑伯和秦战都紧紧盯着那对泥模,仿佛能看穿泥土,看到里面正在成型的箭簇。

终于,感觉温度降得差不多了。黑伯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把小锤,示意秦战固定住模具。

“咚!咚!”

小心翼翼的敲击声响起。外层的泥模应声碎裂、剥落。

当最后一块泥壳被敲掉,露出里面那个暗青色、还带着余温的物件时,两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支箭簇。

一支形状与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秦军箭簇都不同的箭簇!它更加细长,流线型的轮廓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三棱的刃线清晰而笔直,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虽然表面还残留着些许模具的痕迹,算不上完美无瑕,但其规整的程度、锋利的刃口,远远超过了普通锻造或传统范铸法制作的箭簇!

黑伯颤抖着手,将这支尚带温热的箭簇拿了起来。他反复摩挲着那光滑的棱线,检查着锋刃,又拿起一把旧箭簇对比着。新箭簇明显更轻,造型更符合……用秦战那小子的话说,更符合“飞行的道理”。

他拿起箭簇,走到工棚外,对着夕阳的光芒仔细端详。暗青色的箭簇在金色阳光下,边缘仿佛透出一圈微光。

“这……”黑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他那张总是布满怒容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狂热。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秦战,眼神灼热得吓人。

“小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秦战看着那支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新箭簇,心中也涌起一股热流。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支箭簇,这代表着一个新的可能,一种提升军队战斗力的潜在途径。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打破了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秦什长!吴百将让你立刻去他营房!有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秦战和黑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刚刚为技术突破而产生的喜悦,瞬间被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危机感所取代。

秦战接过那支尚带余温的新箭簇,紧紧攥在手心,那坚硬的触感硌着皮肤。

“我这就去。”他对传令兵说道,又回头看了黑伯一眼。

黑伯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以往的粗鲁,但眼神却格外深沉:“滚吧!这边……老子再琢磨琢磨!”

秦战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手中的新箭簇,仿佛有千钧之重。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