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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光大军确切的消息,如同给垂死的长安强行注入了一剂猛药。希望的微光确实带来了生机,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令人窒息的压力和前所未有的危险。所有人都明白,慕容冲绝不会坐视吕光靠近,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苻坚的判断精准得可怕。几乎在斥候带回消息的同时,西燕大营的战鼓声陡然变得密集如雷,号角长鸣,穿透云层,带着不加掩饰的疯狂杀意。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倾巢而出的蚁群,开始从各个营垒中涌出,迅速向长安西、南两个方向集结,进行着总攻前最后的部署。空气紧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

未央宫内,最后的军议正在召开。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但不同于之前的绝望死寂,此刻更多了一种背水一战的惨烈决绝。

“慕容冲要拼命了。”窦冲指着粗糙的城防图,声音因连日嘶吼而沙哑不堪,眼神却锐利如刀,“西面、南面,压力会最大!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吕大将军赶到之前,砸碎长安!”

“城内能战之兵,算上所有能拿得动武器的伤卒、衙役、甚至壮健的民夫,不足八千!”毛当的声音苍老而沉重,报出的数字让所有人心脏都是一抽,“箭矢不足十万,滚木礌石早已用尽,金汁…连熬煮金汁的薪柴都难找了。”

每一个数据都在诉说着山穷水尽。

苻坚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面黄肌瘦、甲胄残破的将领,扫过太子苻宏强作镇定的脸,扫过平原公苻晖那压抑着嗜血冲动的眼神。

“八千…够了。”苻坚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守城不在人多,在必死之心。当年张巡守睢阳,不过数千,能挡十万叛军数月。今日我长安军民,岂无血性?”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目光如炬:“慕容冲以为我等已是瓮中之鳖,砧上鱼肉!他错了!朕,大秦天王,还站在这里!长安的龙旗,还未倒下!吕光的大军,已近在百里!只要我们再撑住几日!只需几日!里应外合,便是慕容鲜卑的末日!”

他的话语点燃了将领眼中最后的火焰。是啊,希望就在眼前,只要撑过去!

“窦冲!”

“末将在!”

“你亲自坐镇西门,那是燕军主攻方向,也是距离吕光最近的方向!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城在人在!城破…”

“末将提头来见!”窦冲斩钉截铁,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甲叶铿锵,背影决绝。

“毛当!”

“老臣在!”

“你统筹全局,调配所有能搜集到的守城物资!拆屋!取梁柱为滚木,撬砖石为礌石!告诉全城百姓,今日拆屋,来日朕十倍偿之!今日若守不住,一切都是虚妄!”

“老臣…遵旨!”毛当重重叩首,老眼含泪,挣扎着起身,在一众文官胥吏的簇拥下匆匆离去。

“苻晖!”

“儿臣在!”苻晖猛地踏前一步,眼中战意熊熊。

“朕给你一千最后的骑兵,皆是城内最骁勇善战、最忠贞不贰的死士。你不守城!”

苻晖一愣。

“你的任务,是待命!”苻坚盯着他,眼神深邃如渊,“若…若西门危急,或…或吕光大军突破阻拦,杀到城下,朕要你率这一千铁骑,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给朕撕开一条血路,冲出去!接应吕光,或者…为城内突围,打开缺口!”

这是最后的预备队,也是最后的生路,或者…是殉葬的火种。

苻晖瞬间明白了肩头的重任,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儿臣领命!必不辱父皇之托!”

“太子。”

“儿臣在。”苻宏的声音有些发虚。

“你坐镇宫城,稳定民心。若有…若有万一…”苻坚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让苻宏脸色更加苍白,“…你知道该怎么做。”

苻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重重低下头:“儿臣…明白。”

命令下达,所有人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械,疯狂地运转起来。长安这座巨大的战争机器,在濒临解体的边缘,发出了最后、也是最悲壮的轰鸣。

城内的景象变得诡异而壮烈。无数面黄肌瘦的百姓,在士兵的组织(或者说恳求)下,开始默默地、甚至是麻木地拆毁自己的房屋,将房梁、椽木、砖石一块块运上城墙。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抱怨,只有一种近乎宗教般的沉默和牺牲。他们拆掉的不仅仅是遮风挡雨的居所,更是对过去生活最后的眷恋,换取的是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未来希望。

城头上,守军将最后一点发黑的豆饼和浑浊的冷水混合着塞进嘴里,死死握着磨秃了刃口的兵器,靠着冰冷的垛口,望着城外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燕军阵列。他们的眼神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野兽般的凶光。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苻坚没有留在宫城。他披上甲胄,在数百名最精锐的宫卫簇拥下,再次登上了承受压力最大的西城楼。他必须在这里,与最前线将士同生共死。帝王的身影,本身就是一面旗帜。

他极目远眺。西方的地平线上,烟尘似乎比昨日更浓了一些。隐约间,仿佛有闷雷般的声响滚过大地,分不清是千万人的呐喊,还是真正的春雷。

而在更近处,慕容冲的西燕大军已经列阵完毕。密密麻麻的枪戟如同死亡的森林,反射着阴冷的天光。巨大的攻城锤、高耸的云车,被无数士兵推动着,缓缓向前。骑兵在两翼游弋,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慕容冲本人的华丽麾盖,就在中军阵前,他似乎想要亲眼目睹长安的陷落。

战争的巨兽,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苻坚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各种情绪——恐惧、期待、疯狂、冷静。穿越者的灵魂与帝王的躯壳在这一刻彻底融合,只剩下最纯粹的生存本能和战斗意志。

他缓缓拔出太阿剑,剑锋指向城下那无边无际的敌军,声音平静却传遍了整段城墙:

“将士们。”

所有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脚下,是长安!身后,是父母妻儿!远方,是我们的援军!”

“今日,没有退路,唯有血战!”

“让慕容冲看看,什么是大秦的骨气!什么是关西男儿的血性!”

“礌石准备!弓弩上弦!”窦冲适时地发出了怒吼。

城头上,最后一批箭矢被分发到还能拉开弓的士兵手中。巨大的房梁被抬上垛口,砖石堆积在脚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刮过旗帜的猎猎声,以及敌军阵中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战鼓声和脚步声。

那声音,如同死亡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苻坚握紧了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汹涌而来的黑色潮水。

砺刃已久,只待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