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激起的波纹，以惊人的速度在燕军营垒中扩散开来。东侧防线被苻晖和雷恶地的精锐骑兵一举撕裂，悍勇的羌骑如同楔子般狠狠凿入，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帐篷被点燃，火光冲天，将混乱和恐慌映照得无所遁形。
许多燕军士兵刚从睡梦中惊醒，或者正全神贯注于应付正面的佯攻，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呼啸而过的骑兵砍倒踩踏。建制被打乱，号令无法传达，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顶住！不许退！长枪阵！结阵！”慕容农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收拢溃兵，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他毕竟是慕容垂之子，久经战阵，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展现出其能力。一部分最忠诚的亲卫和就近的军官开始努力约束部队，试图用长枪和盾牌组成临时的防线，阻挡骑兵的突击浪潮。
然而，苻晖和雷恶地的目标极其明确——中军帅旗！他们根本不理睬那些零星的抵抗，而是集中所有力量，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直插黄油，不顾一切地向营垒中心慕容农所在的位置猛冲！骑兵的冲击力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任何试图阻拦的步兵阵列都被轻易撞碎、踏平！
“保护将军！”
“拦住他们！”
燕军中也不乏悍勇之士，纷纷拼死上前拦截。一时间，苻晖和雷恶地的前进速度被迫放缓，陷入了惨烈的混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雷恶地狂吼连连，身上已添数道伤口，却越战越勇。苻晖长槊如龙，挑飞一名燕军裨将，但坐骑也被刺中，哀鸣着倒地。他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上亲兵让出的战马，继续冲杀。
正面战场，李威看到侧翼突袭成功并且吸引了敌军大量注意力，立刻下令佯攻部队转为真正的猛攻！“陛下有令！全线压上！一举破敌！”震天的战鼓声变得急促而狂暴，蓄势已久的秦军步兵如同潮水般涌向燕军营垒，扛着简陋的云梯，疯狂地冲击着栅栏和营门。守军的注意力被分散，抵抗力明显减弱。
慕容农腹背受敌，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侧翼的骑兵在不断逼近他的核心区域，正面的防线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他脸色铁青，知道再这样下去，全军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吹号！命令左营骑兵向我靠拢！反击！先把侧翼的秦骑吃掉！”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不再被动防御，而是集中手中最精锐的骑兵力量，反冲击苻晖和雷恶地！只要击溃了这支深入的精锐，秦军的士气必然遭受重挫，战局或可逆转！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慕容农麾下最精锐的数千鲜卑骑兵开始从混乱中挣脱出来，向中军位置汇聚，准备发起反冲锋。这些是慕容垂留下的百战老兵，战斗力极为强悍。
战场形势瞬间再次变得微妙起来！如果让慕容农的精骑顺利完成集结并发起反冲，兵力处于劣势且已激战一阵的苻晖部很可能被击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在高处观察战局的苻坚，敏锐地捕捉到了燕军号角声的变化和其骑兵调动的迹象！
“慕容农要反扑！绝不能让他得逞！”苻坚眼中寒光一闪，对身边的传令兵吼道：“命令李威！不惜一切代价，加强正面攻势！命令所有弩手，向前推进，覆盖射击燕军中军区域，打乱其骑兵集结！”
“命令苻晖、雷恶地！不要恋战！向火光最盛处冲！继续制造混乱！不要给对方集结的时间！”
命令被迅速传达。李威得令，亲自率亲兵队压上，督促进攻，秦军步兵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几乎是不计伤亡地猛攻，让燕军正面防线岌岌可危，根本无法分兵支援中军。
而阵后的强弩手们冒着流矢，奋力向前推进到射程内，对着燕军中军那一片火光混乱、正在试图集结骑兵的区域，进行了数轮密集的抛射！虽然精度不高，但密集落下的箭雨无疑极大地迟滞和扰乱了燕军骑兵的集结，造成了相当的伤亡和混乱。
正准备反冲锋的慕容农险些被一支流矢射中，惊出一身冷汗，集结过程被打断。
而苻晖和雷恶地接到命令，立刻放弃了与当面之敌的纠缠，再次发挥骑兵的机动性，不再追求杀伤，而是拼命打马，在营垒中左冲右突，专门朝着人多、火光亮的地方冲，不断投掷火把，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恐慌，让燕军根本无法有效组织起任何形式的反击阵列。
“将军！顶不住了！各部联系不上，秦军到处放火，弟兄们乱成一团了！”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踉跄着跑来报告。
慕容农望着眼前彻底失控的营地，正面防线摇摇欲坠，侧翼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中军集结被远程火力打断……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涌上心头。
他知道，败局已定。再坚持下去，很可能全军覆没于此。
“撤……”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充满了不甘与耻辱，“向西撤退！交替掩护！能带走多少是多少！”
撤退的命令一下，燕军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崩溃了。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西逃窜，丢盔弃甲，完全失去了建制。一场有序的撤退迅速演变成了大溃败。
“追！”李威和苻晖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
秦军士气大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溃散的燕军成了最好的靶子，被一路追杀，死伤惨重。
天色微明时，战斗基本结束。曾经坚固的燕军围垒化为一片废墟，到处是燃烧的残骸、倒毙的尸体和丢弃的兵器辎重。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苻坚在李威、苻晖、雷恶地等人的簇拥下，踏入了这片残破的战场。苻晖和雷恶地皆血染征袍，受创多处，但精神亢奋。李威也面带疲惫，却难掩喜色。
“陛下！我军大胜！斩首数千级，俘获无算！缴获粮草军械堆积如山！慕容农仅率少量残兵向西溃逃！”李威激动地禀报。
苻坚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这一仗，赢了，赢得极其艰难和侥幸。他现代的灵魂对战争的残酷感到不适，但古代帝王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清点战果，救治伤员，收拢降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雷恶地，率你部骑兵，继续追击二十里，扩大战果，但不可孤军深入。”
“李威，尽快整顿部队，加固营防，谨防慕容垂反扑。”
“苻晖……做得不错。”他看了一眼次子，简短地评价了一句，其中包含的认可让苻晖激动地挺直了胸膛。
西线燕军主力被击溃，围困李威营垒的威胁彻底解除。这意味着，苻坚终于打通了东进的道路，并且在邺城的西面打下了一个坚实的楔子！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
邺城方向，守军看到西方冲天的大火和溃败的燕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绝处逢生的喜悦让这座孤城重新焕发了生机。苻丕激动得热泪盈眶。
慕容垂大营，接到慕容农惨败、西线崩溃的战报时，慕容垂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仰天怒吼：“苻坚！！”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西线的失败，不仅意味着围困邺城的战略彻底破产，更意味着苻坚这个心腹大患，已经真正成长为足以威胁他霸业的可怕对手。
而远在并州观望的慕容永，得知苻坚竟然真的以少胜多，击溃了慕容农时，惊得手中的酒杯都掉在了地上。他原本只是想趁火打劫，没想到苻坚如此凶悍！
“快！传令前军，加快速度，做出东进姿态！”他急忙下令，生怕动作慢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河北战局，因为西线这场血战，彻底逆转。苻坚，这位从长安废墟中走出的帝王，终于凭借其过人的胆识、冷酷的决断和超越时代的谋略，在这片广袤的战场上，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真正拥有了与慕容垂一决高下的资格。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决战，或许才刚刚开始。慕容垂的怒火，必将倾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