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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城头,那面已然残破不堪的宋字大旗,在震天的杀声与硝烟中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然而,就在秦军发动又一波猛攻,攻城塔已然靠上城墙,冲车即将给予城门最后一击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面粗糙的、临时用白布赶制而成的旗帜,颤巍巍地在那最高处、也是最显眼的敌楼之上,升了起来。

白色,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突兀。

那面白旗的出现,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大法术,瞬间给疯狂杀戮的战场按下了暂停键。

最先注意到的是攻城塔上以及城下正准备攀爬云梯的秦军士兵。他们看到了那抹白色,动作下意识地一滞,惊疑不定地望向身后的指挥官。

“停!快看!白旗!”

“城上竖白旗了!”

惊呼声如同涟漪般在进攻的浪潮中扩散开来。

指挥作战的韩延,正挥刀准备下令发动总攻,也猛地看到了那面白旗。他征战半生,见过无数场面,此刻也不由得一愣,高举的战刀停滞在半空。

“鸣金!暂缓进攻!”他反应极快,立刻下达了命令。虽然不知真假,但万一对方是真降,若能不成而屈人之兵,自是上策。急促的锣声响起,正猛攻的秦军如同潮水般向后褪去,但仍保持着高度的警戒,弓弩依旧指着城头,攻城器械也并未远离。

战场出现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伤者的哀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沉重的喘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白旗,以及即将从城头缒下的那个代表着谈判的使者身上。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飞马传回建康,呈至苻坚面前。

苻坚正在批阅来自北方的政务奏章,闻报后,他放下朱笔,缓缓起身,走到殿外廊下,远眺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钱塘城下的景象。

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作为穿越者,他骨子里厌恶不必要的杀戮,渴望尽快结束战乱,实现统一。刘裕若肯降,无疑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双方军民的伤亡,更快地稳定江南局势,这符合他“快速统一,减少痛苦”的现代理念。

但同时,作为帝王,他深知政治的现实与残酷。刘裕非寻常降将,他曾是一代枭雄,在江东有深厚的根基和影响力。养虎为患的故事,历史上比比皆是。慕容垂、姚苌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尽管姚苌之叛有其特殊性),岂能不防?

他的脑海中飞速权衡:

受降之利:速定江南,减少攻坚损失,彰显自己仁德宽厚之心,利于收服江东人心,可立即抽身应对西蜀、凉州等未定之地。

受降之弊:刘裕及其核心班底(如檀道济、何无忌)能力超群,若心怀异志,将来必成心腹大患。如何安置?是软禁?是虚爵高位圈养?还是……找个借口除掉以绝后患?

片刻的沉默后,苻坚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倾向于受降。但他绝不允许自己重蹈历史上苻坚的覆辙。

“传旨韩延,”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接受刘裕请降。然,需其即刻开城,自缚出降。其麾下文武,亦需放下兵器,听候发落。朕可承诺,必保全其性命,予以相应待遇。然,若其中有诈,或迟疑不决……则即刻攻城,勿再容情!”

他的条件清晰而强硬,既给了生路,也杜绝了任何拖延和耍花招的可能。他要在绝对掌控的前提下,结束这场战争。

使者将苻坚的条件带回钱塘宫中。

听到“自缚出降”四个字,刘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极致的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曾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帝王,如今却要像囚犯一样,绑着自己去乞求敌人的宽恕。

但另一种情绪,却也随之而来——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释然。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必须毁灭一切也包括自己的巨大压力,突然消失了。他不必再做出焚城的疯狂决定了,不必拉着全城人陪葬了。他……可以活下去了。

这种生的诱惑,最终压倒了对屈辱的恐惧。他惨笑一声,声音沙哑:“好……好……朕……朕应了。”

他缓缓脱下那身早已污损的龙袍,换上了一身素服。当侍卫拿着绳索上前时,他闭上了眼睛,任由其将自己捆绑。这一刻,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所有的雄心、骄傲、疯狂,都随着这个动作而彻底消散,只剩下一个战败者的麻木与空洞。

宫外,檀道济和何无忌得知消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何无忌长长地、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叹了口气,泪水无声滑落。是悲恸于国家的灭亡,是庆幸于避免了最坏的结局,也是一种深深的、无能为力的疲惫。他一生追求的功业随风而散,但至少,主公和众多将士百姓的命,保住了。

檀道济则默默地卸下了自己破损的甲胄,将卷刃的战刀扔在地上。他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苍凉。作为一名军人,战至最后一刻而投降,是巨大的耻辱。但作为一名臣子,他尽力了,为主公争取到了尽可能好的结局。他看着那面白旗,心中五味杂陈:有未能死战的愧疚,有对未来的茫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惨烈的厮杀,终于可以停止了。

他们二人,以及所有残存的文武官员,都默默地放下了武器,聚集在宫门前,等待着最终的命运。城中还活着的士兵和百姓,则从藏身之处茫然地走出,望着宫城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未知的恐惧。

沉重的、被堵死的城门,在一片死寂中,被从内部艰难地一点点推开。发出刺耳而沉闷的摩擦声,仿佛一个时代沉重的叹息。

刘裕身着素服,自缚双臂,在檀道济、何无忌等寥寥数名臣子的跟随下,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出了城门,走向城外那黑压压一片、刀枪如林的秦军阵前。

阳光照射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前方端坐于马上的秦军主帅韩延,看着那无数指向他的冰冷兵刃,最终,缓缓地屈下膝,跪倒在了这片曾经属于他的土地之上。

在他身后,钱塘城门大开,象征着最后的抵抗意志,彻底消散。

持续了数月之久的钱塘围城战,以及刘裕短暂的帝王生涯,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充满屈辱、却又避免了更大悲剧的句号。

苻坚统一南方的宏图霸业,迈过了最艰难的一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