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阴山脚下的日子,对于吕纂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他被“妥善”安置在一顶温暖的帐篷里,有衣食供应,有医官照料伤口,但帐外永不松懈的守卫,以及拓跋珪那看似礼貌实则疏离的态度,都如同无形的囚笼,将他紧紧束缚。屈辱、不甘、恐惧,还有对往昔权势的追忆,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

夜深人静,唯有帐外呼啸的北风与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作伴。吕纂裹着粗糙但厚实的毛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瞪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帐篷顶端摇曳的阴影,脑海中翻腾不息。

留在北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里毫无根基,不过是拓跋珪用来炫耀“仁义”或者将来可能用来与苻坚交易的一件工具。拓跋珪绝不会真正信任他,更不会给他兵权。他吕纂难道余生就要在这阴山脚下,像个被圈养的宠物,仰人鼻息,苟延残喘直至默默无闻地死去?他不甘心!

西域……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沌的思绪。

他想起了父亲吕光昔年的辉煌。当年吕光奉苻坚之命西征,铁骑所向,焉耆、龟兹等西域大国纷纷臣服,缴获珍宝无数,携胜而归,那是何等的威风!西域诸国,谁不知“飞将军”吕光之名?虽然父亲最终返回,但威名犹在,影响尚存!

那里远离苻坚的核心统治区域,地域广阔,城邦林立,相互征伐,并非铁板一块。凭借父亲昔年的余威,凭借自己麾下这几十名历经生死、忠心耿耿的凉州老卒作为骨干,或许……或许真的能在西域某个角落,找到一线生机,甚至重新建立起一块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总好过在这里做一个等死的囚徒!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希望,哪怕是极其渺茫的希望,也足以让濒死之人爆发出巨大的勇气。

数日后,吕纂整理好仪容,尽管衣衫普通,却尽力挺直了腰背,再次求见拓跋珪。他的眼神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惶惑与绝望,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魏王,”吕纂深深一揖,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承蒙魏王收留,保全性命,此恩纂铭感五内。然纂思索再三,深感留于王庭,于魏王而言,不过是多一闲人,于纂自身,亦是蹉跎岁月,愧对先父威名。”

拓跋珪端着银碗,慢条斯理地喝着奶酒,闻言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哦?凉公此言何意?莫非是嫌我北魏招待不周?”

“不敢!”吕纂连忙否认,随即道出真实意图,“纂斗胆,恳请魏王恩准,放纂西行。”

“西行?”拓跋珪放下银碗,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是,”吕纂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先父昔日曾经营西域,薄有威名。纂欲往西域,寻一安身立命之所。若能侥幸立足,他日魏王若有用得着纂之处,或可遥相呼应。即便不成,葬身黄沙,也好过在此碌碌无为,空耗魏王粮秣。”

他将自己的定位放得极低,将西行的目的说得既是为自己寻出路,也隐隐暗示了未来可能对北魏的“战略价值”。

拓跋珪没有立刻答复,只是让吕纂先回帐等候消息。随后,他召来了长孙嵩、叔孙建等核心谋臣。

“吕纂请求西去,诸位以为如何?”拓跋珪将情况简要说明。

帐内一时沉默。片刻后,一位性急的部落大人率先开口:“大王!吕纂乃丧家之犬,毫无信义可言!放他走,万一他转头就向苻坚摇尾乞怜,岂不是纵虎归山?不如杀了干净,以绝后患!”

此论代表了部分将领的观点,简单直接。

但老成谋国的长孙嵩却摇了摇头:“杀之,易如反掌。然,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吕纂,于我大魏有何实质益处?除了让世人诟病大王不容落魄之人,损及声誉,还能得到什么?苻坚难道会因此感激我们吗?”

他顿了顿,看向拓跋珪,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反之,若放其西去,则大有可为。西域诸国,向来畏威而不怀德,且与凉州毗邻,乃苻坚下一步必然经略之地。吕纂虽败,其父余威或可在西域某些小国产生些许影响。若他真能在西域搅动风云,哪怕只是占据一城一池,都将成为扎在苻坚西进路线上的一根刺,牵扯其精力,消耗其国力。此乃‘驱虎吞狼’之策,让我大魏坐收渔利。”

叔孙建也补充道:“况且,吕纂此行,无论成败,都与我大魏无关。成了,可牵制秦国;败了,不过是一缕孤魂消散于大漠,于我等无损。只需在他西行时,‘慷慨’赠予些许盘缠、劣马,示之以‘仁义’,将来无论局势如何变化,我大魏皆可进退自如。”

拓跋珪静静听着麾下谋臣的分析,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他心中早已倾向于此策,众人的讨论只是让他更加确信。

“善。”他终于开口,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那就送吕凉公西行吧。给他准备二十匹脚力尚可的马,足够的清水干粮,再……加上一箱不算丰厚的金银。告诉他,本王预祝他重现乃父雄风,在西域开创一番事业。”

他特意强调了“不算丰厚”,既做了姿态,又不愿过多投资。他要的,是吕纂这把残破的刀,自己去西域的磨刀石上碰撞,无论崩碎与否,都能替他磨损潜在的敌人。

当吕纂得到拓跋珪的“恩准”和那份“恰到好处”的资助时,他心中五味杂陈。有脱离牢笼的狂喜,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对拓跋珪深沉心机的凛然。他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王庭方向深深一拜,然后带着他那些同样激动又忐忑的残部,跨上北魏提供的马匹,义无反顾地向着西方,那片充满未知与风险的土地,踏上了新的亡命之途。

望着吕纂一行人消失在西方地平线上的渺小身影,拓跋珪对身旁的长孙嵩淡然道:“传信给我们在高昌、龟兹的商人,留意此人的动向。另外,也是时候,该正式派个使者去洛阳,‘恭贺’一下我们这位强大的邻居,新得凉州了。”

阴山的天空下,随着吕纂的西去,悄然布下了新的棋子。而远在洛阳的苻坚,很快将同时收到这份“礼物”——看似恭顺却暗藏机锋的国书,以及……关于一条丧家之犬西窜入西域的、微不足道却又值得玩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