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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同墨汁般泼洒下来,却无法完全吞噬长安城下的血色与喧嚣。西门洞口的烈焰渐渐减弱,只余下焦黑的框架和仍在阴燃的残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气味。然而,取代这地狱之火的,是西方原野上骤然亮起的、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的火把之光!

吕光的主力大军,终于抵达战场边缘!

他们没有立刻发起全面的冲锋,而是在距离长安西城墙约三四里外,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阵型。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统帅做出的最稳妥选择——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需要短暂喘息,重整队列,侦察敌情,并以严整的军容震慑敌人。

火光照耀下,那支军队的轮廓逐渐清晰。

与城下那些衣衫混杂、装备不一、久战疲敝的西燕军和长安守军截然不同,这是一支带着明显异域风尘和胜利者气质的雄师。士兵们大多肤色黝黑,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戈壁风沙刻下的粗糙痕迹和历经血战后的冷漠坚毅。他们的甲胄制式并不完全统一,除了传统的秦军札甲和皮甲,还能看到不少西域风格的鳞甲、锁子甲甚至带有异域纹饰的盔胄,显然是战利品。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门,长矛、弯刀、骨朵、战斧,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透着一种实用至上的凶悍之气。

军阵之中,夹杂着大量的骆驼和驮马,背负着沉重的包裹,暗示着他们远征的收获。阵列最前方,是严整的步兵方阵,枪戟如林,盾牌相连,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两翼则是数量庞大的骑兵,既有轻装的弓骑兵,也有披挂重甲、人马皆覆甲胄的具装铁骑,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中军处,那面巨大的龙骧军帅旗高高飘扬。旗下,一员身披玄甲、身材极其魁梧雄壮的将领,正立马于一辆高大的战车之上,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混乱的战场。他面容粗犷,虬髯戟张,虽经风霜,却目光如电,顾盼之间自有睥睨纵横的霸气,正是威震西域、凯旋而归的骠骑大将军——吕光!

他的身边,簇拥着数十员顶盔贯甲的骁将,个个杀气腾腾,显然都是随他远征西域、百战生还的悍将。整个军阵虽然沉默,却弥漫着一股百战精锐特有的、引而不发的恐怖杀气,仿佛一头刚刚饱餐、正在打量新猎物的洪荒巨兽。

这支生力军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战场的力量对比和心理天平。

原本疯狂攻城的西燕军,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攻势彻底停滞。士兵们惊惶地看着西方那无边无际的火把和严整的军阵,看着自家溃败下来的同袍,士气肉眼可见地迅速跌落。他们围城数月,早已是强弩之末,面对这样一支养精蓄锐、煞气冲天的生力军,未战先怯。

慕容冲的中军也出现了明显的骚动。这位以俊美和残忍着称的燕王,此刻脸色铁青,死死攥着马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吕光那杆帅旗,眼中喷射出怨毒、愤怒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惊惧的复杂光芒。功亏一篑!只差最后一点!只要再给他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长安必破!偏偏在这个时候!吕光!他怎么就回来了?!还带着如此军容鼎盛的大军?!

“陛下!局势已变,吕光势大,我军久战疲敝,恐难抵挡!不如暂退,重整旗鼓…”有部将惊慌地建议。

“退?”慕容冲猛地扭头,眼神疯狂而骇人,“往哪里退?退回去让苻坚和吕光喘过气来,合力绞杀我们吗?今日不是长安陷落,便是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猛地一挥马鞭,指向吕光军阵:“他们远来疲惫,阵型未稳!传令!中军向左翼移动,避开其正面锋芒!命慕容永收拢溃兵,依托现有营垒固守!再派快马,急调围攻邺城的部队星夜回援!朕倒要看看,是吕光的刀快,还是朕的耐心足!”

慕容冲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却又可能是唯一正确的决定——不立刻撤退,而是试图稳住阵脚,与吕光形成对峙,等待可能的转机或后续部队。他在赌,赌吕光不敢在夜间轻易发动全面进攻,赌长安城内已无力出击,赌自己还能撑到援军到来。

长安城头,劫后余生的守军看着城外戏剧性的变化,看着西燕军停止攻城并向东收缩,看着西方那支令人心安又令人敬畏的大军,爆发出更加狂喜的欢呼。许多人相拥而泣,庆祝这奇迹般的生还。

窦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指挥着士兵抓紧这宝贵的时间扑灭余火,抢修破损的垛口,搬运伤员,虽然每个人都已经到了极限,但希望给了他们新的力气。

苻坚却没有欢呼。他依旧屹立在城楼,目光穿越黑暗,牢牢锁定着中军旗下的吕光。

希望来了,但来的,真的只是一头温顺的忠犬吗?

吕光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最佳战机,还是在…观望?

历史上,这位可是割据凉州,建立了后凉的人物。他对苻氏皇室的忠诚,在经过西域远征、手握重兵之后,还剩几分?他此刻心中盘算的,是奋力救驾,博取不世之功,还是…审时度势,待价而沽?

苻坚的现代思维让他无法像周围将士那样单纯地狂喜。帝王的身份让他更深知权力的诱惑和人心的易变。吕光这支大军的到来,解了燃眉之急,却也引入了一头可能比慕容冲更加危险的猛虎。

就在这时,一队轻骑从吕光军阵中飞出,避开西燕军收缩的方向,沿着战场边缘,快速向着长安南门方向绕来。为首的骑士高举着一面代表使节的旗帜和吕光的令箭。

“陛下!吕大将军派来使者!”有眼尖的士兵喊道。

很快,使者被引上残破的城头。使者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将领,虽然面带疲惫,但眼神精明强干,礼仪周到。

“末将吕纂,奉家父骠骑大将军之命,叩见陛下!陛下万岁!”青年将领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吕纂?吕光的儿子?苻坚心中微微一动。派儿子前来,是表示重视,还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吕将军辛苦了!吕大将军辛苦了!”苻强压下所有疑虑,脸上露出激动和欣慰的表情,亲自上前扶起吕纂,“大将军及时回援,挽狂澜于既倒,救社稷于危亡,此乃不世之功!朕心甚慰!长安军民永感大将军恩德!”

“陛下言重了!”吕纂恭敬地回答,“家父听闻关中惊变,陛下蒙尘,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幸得天佑,终未迟来!家父命末将先行禀报陛下,我军远来,人马疲惫,且夜色已深,敌情不明,恐仓促接战反中奸计。故暂列阵威慑,请陛下安心休整,坚守城池。待明日拂晓,探明敌情,我军必全力出击,与陛下里应外合,尽歼叛军于长安城下!”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也解释了为何不立刻进攻,合情合理。

苻坚脸上笑容不减,连连点头:“大将军老成谋国,思虑周详,朕心甚安!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然而,在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却绷得更紧了。吕光的选择无可指摘,甚至可称稳妥。但正是这种无可指摘的稳妥,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距离感和自主性。

他没有立刻挥师进攻,解君父之倒悬,而是先稳守阵脚,等待天明。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微妙体现。

“纂儿,回去禀告大将军,朕与全城军民,期盼明日与大将军并肩破贼!所有将士,必有重赏!”苻坚温言勉励,赏赐了吕纂一些象征性的物品(城内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吕纂再次行礼,在一队士兵护送下,匆匆下城离去。

看着吕纂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苻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凝重。

城外,一边是收缩防御、惊疑不定的豺狼(慕容冲),一边是列阵待机、爪牙锋锐的猛虎(吕光)。

城内,是筋疲力尽、几乎流干了血的困龙(自己)。

虎狼竞逐,各怀心思。这解围的第一夜,注定无人能够安眠。

长安的危机,从未真正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方式,在暗夜中继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