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洛阳的深冬,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紫宸殿的窗棂。殿内虽有暖炉烘烤,却依然驱不散一种源自战略权衡的凛冽寒意。帝国的中枢,正进行着一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推演。

紫宸殿中央,一个巨大的沙盘取代了往常的地图。沙盘上山川毕具,黄河、长江蜿蜒其中,南北城池、军营星罗棋布,细致入微。这正是苻坚现代思维与古代帝国资源结合的产物——一个宏观战略决策的直观工具。

苻坚手持细杆,目光扫过殿内核心重臣:皇后张夫人坐于一侧,虽不直接参议,但其沉稳的目光显示着她绝非简单的旁听者(淝水之战和苻坚走失,被慕容垂的关押河北,苻坚消灭慕容垂后,张夫人重新回到苻坚身边);苻丕、郭质、毛当肃立;王永已从并州短暂回朝,“绣衣”指挥使影狼则站在沙盘另一侧。

“诸卿,”苻坚的细杆点在建康,“刘裕已入主台城,动作比朕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桓玄这头困兽,到底没能翻起大浪。”他的语气里没有轻蔑,只有对另一个强劲对手的确认。

细杆向北移动,划过淮水,落在寿阳。“苻朗做得很好。稳守江淮,示敌以弱,离间江东,使者此刻应已抵达建康,给刘裕送上一份‘贺礼’。”

王永接口道:“陛下圣明。刘裕新胜,然其根基未稳。北府军虽悍,终是客军入主;江东士族盘根错节,岂会真心依附?更有那司马氏招牌,用之则受其制,弃之则失大义。刘裕此刻,如坐火山之上。”

苻坚点头,细杆又在并州、幽州一带划过:“北边的拓跋珪,嗅觉灵敏得很。李威报来,魏骑骚扰愈频,虽是小股,却无休无止,像是在反复敲打一口钟,试探其内部是否完好,更想听听回声能传多远。”他看向并州方向回来的王永:“并州‘示弱’之计,进行得如何?”

王永躬身答道:“回陛下,臣与李将军已依旨,在马邑、平城外围故意露出些许破绽,放弃了两处无关紧要的戍堡,并‘仓皇’后撤。魏军小股部队已占据该处,其活动愈发大胆。臣等判断,拓跋珪仍在观察,但其主力南下的可能性,正在增加。”

“很好。”苻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就是要让他觉得,朕的注意力被刘裕彻底吸引,北疆有机可乘。并州军要像一张逐渐拉开的弓,弦要绷紧,箭要隐忍,一旦魏虏主力真敢扑进来,就要有把握将其射个对穿!”

他的细杆最后重重地点在江北:“而南线,朕要给刘裕时间,给他创造一种错觉:仿佛朕被北疆和内部事务缠住,无暇南顾。让他放心大胆地去整饬内部,去与士族争斗,去处理司马皇室这个烫手山芋。让他替我们去把江东这潭水搅得更浑!待其内部损耗到一定程度,或是与士族矛盾激化,或是…他忍不住对那傻皇帝做些什么的时候…”

苻坚没有说下去,但殿内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那时,才是大秦铁骑真正南渡,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定鼎江南的最佳时机。

“南北局势相互牵制。”苻坚用了一个只有他自己完全理解的词,“北疆示弱诱敌,南线示缓纵敌。各方联动,目的只有一个:为最终的统一,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影狼。”

“臣在。”影狼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

“你的‘绣衣’,要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加大对江东的渗透,重点搜集刘裕与士族关系、北府军内部动向、以及建康朝廷决策的情报。必要时,可再加一把火,让他们的矛盾烧得更旺些。和苻朗的信息保持通畅”

“遵旨!”影狼简练应答,身影又退入阴影之中。

“苻丕、郭质。”

“臣在!”

“你二人总督洛阳防务与中原各州军政,务求安稳,保障大军后勤辎重无虞。”

“毛老将军,你负责督练新军,特别是水师”

“王永,你休息几日,便返回并州,协助李威。北线之重,关乎全局,不容有失!”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将庞大的帝国机器精确地调动起来。张夫人始终安静地听着,此刻才轻声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陛下算无遗策,然刘裕非常人,江东亦多智士。纵敌虽妙,亦需防其反噬。一切动作,当以我军实力为根本。”

苻坚颔首:“皇后所言极是。纵敌之策,源于我强敌弱。苻朗在寿阳,稳如磐石,便是朕最大的底气。”

与此同时,建康楚王府内,刘裕却远未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志得意满。

案头文书堆积如山,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棘手的难题。北府诸将的封赏清单争论不休,人人邀功,互不相让;江东士族呈递的拜帖和书信措辞谦恭,实则字里行间充满了试探和讨价还价;清算桓玄余党牵扯出的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新的动荡;国库空虚,粮饷筹措艰难;而被软禁的司马道子,更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最让他心烦的,是那封来自江北的国书。苻坚的“恭贺”言辞恳切,“永结盟好”的承诺说得天花乱坠,仿佛之前厉兵秣马、随时南下的不是他大秦一般。

“虚情假意,缓兵之计!”刘裕将国书掷于案上,对何无忌、刘毅等心腹冷笑道,“苻坚、苻朗,欲效鹬蚌相争之故事,等我江东再次内乱!”

刘毅哼了一声:“即便如此,我等眼下也确需时间整顿内部。桓玄虽灭,留下的烂摊子不小。若不先将建康稳住,如何应对江北强敌?”

“不错。”刘裕压下心头烦躁,目光恢复锐利,“他想要时间,我亦需要时间。正好将计就计!”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回复江北使者,言辞同样要客气,感谢苻坚陛下‘美意’,我朝亦愿和平。同时,以朝廷名义,厚赏使者,礼送出境。”

他这是要反过来麻痹苻坚,争取这段宝贵的战略窗口期。

“然而,内部之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刘裕语气转冷,“司马道子,绝不可久留。此人名望太高,留在建康,迟早生变。”

何无忌皱眉:“只是…骤然处置,恐惹非议,予人口实。”

刘裕眼中寒光一闪:“不需要我们动手。让御史台的人加把劲,多搜集些他往日劣迹,以及与桓玄‘勾结’的证据。要让天下人觉得,是朝野公议,容不下这位祸国殃民的王爷!”

江北寿春,秦军大营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沉默中磨砺着爪牙。

苻朗主持军议。江陵的胜利让全军士气高昂,但主将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骄色。

“刘裕非桓玄可比,其麾下北府军,乃百战精锐。”苻朗沉声道,“我军虽众,然水战仍弱于南军,且长江天堑,非轻易可渡。日前之战,胜在谋略,非全凭武力。诸位切不可因小胜而轻敌。”

他下令:张蚝驻守江陵,巩固防务,清扫荆州残余抵抗,并对西蜀方向保持警惕;苻晖所部继续镇守淮水沿线各要点;雷恶地统领水军,日夜操练,并派出快船,不断袭扰南岸哨卡、粮道,让刘裕无法安枕;韩延则被编入雷恶地麾下,统领新组建的突击舟师,学习水战。

“我们的任务,是等待。”苻朗对诸将道,“像猎人一样等待。等待陛下进一步的旨意,更等待…南岸再次乱起来。在此期间,各部务必要保持战力,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数日后,建康朝堂之上,果然有御史联名上奏,痛斥司马道子祸国殃民、勾结桓玄之罪,言辞激烈,请皇帝下诏严惩。

软禁中的司马道子得知消息,惊惧交加,竟一病不起。

而江北秦军“友好”使者离开建康的消息,以及刘裕“热情”的回应,也几乎同时传回了洛阳和寿阳。

苻坚看着报告,微微一笑:“刘裕果然接下了这杯‘毒酒’。好戏,才刚刚开始。”

刘裕则在楚王府中,看着关于司马道子病重的报告,眼神冰冷:“倒是省了些麻烦。”

大江两岸,两位当世枭雄,隔着滔滔江水,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他们都认为自己把握着节奏,利用着对方。和平的表象之下,复仇的火焰、统一的野心、以及无数暗流,正在加速涌动,向着那个终将爆发的临界点奔涌而去。

江风渐暖,却吹不散那日益浓重的战争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