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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乐王宫,相较于洛阳紫宸殿的雕梁画栋,更多了几分草原的粗犷与硬朗。宫殿以巨大的原木和石块垒砌而成,穹顶高阔,墙壁上悬挂着虎豹熊罴的皮毛,以及象征战争与权力的弓矢、旌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脂、皮革和牲口混杂的气息。夜深了,宫人们早已退下,只剩下牛油巨烛噼啪燃烧,将北魏王拓跋珪的身影投在斑驳的石壁上,摇曳不定。

拓跋珪独自坐在铺着完整熊皮的巨大王座上,手中捏着几份刚刚送来的紧急军情。一份是边境部落快马送来的,详细描述了秦将毛当北巡的森严军容,以及秦军在边境大规模“秋狝”展现出的强大兵力和精良装备。另一份,则是潜伏在洛阳的细作拼死传回的只言片语,提及秦帝苻坚对云中之败反应激烈,朝中主战之声高涨,尤其那位刚刚踏平高句丽的平原公苻晖,更是主动请缨。

“苻坚……苻晖……毛当……”拓跋珪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年轻而棱角分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经过多年的历练,已经历了无数内部倾轧和外部征伐,才坐上这代北之主的宝座,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也更敏感多疑。

他仿佛能感觉到,南方那个庞大的帝国,正将它的阴影缓缓投射过来。毛当的北巡,是明晃晃的武力威慑,如同抵在咽喉前的长矛;洛阳朝堂上的主战之声,是即将到来的风暴雷鸣;而那个未曾谋面却已声名赫赫的苻晖,刚刚征服东方的邻居,更像是一柄尚未出鞘、却已寒光逼人的利剑。这种全方位的压力,让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原本指望趁秦军东征疲惫捞取好处,却没想到捅了一个如此巨大的马蜂窝。

“现在不是和秦硬拼的时候……”拓跋珪站起身,在王座前烦躁地踱步。他深知北魏与强秦之间的实力差距。苻坚统一北方已久,根基深厚,兵精粮足,刚刚又吞并了高句丽,气势正盛。而北魏,立国未稳,内部部落势力盘根错节,并非铁板一块,经济上更是远远不及。“此时若与秦国全面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走到悬挂的巨大羊皮地图前,目光阴沉地扫过秦魏漫长的边境线。秦军陈兵边境,虎视眈眈,他若示弱太过,不仅会助长秦人气焰,更会让国内那些本就心怀异志的部落首领看轻自己,动摇统治根基。可若强硬应对,哪怕只是小规模冲突,也可能迅速升级,将北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必须忍!”拓跋珪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他想起当年在贺兰部寄人篱下、隐忍不发的岁月,那种屈辱感至今记忆犹新。但正是那份隐忍,让他得以存活,并最终夺回了一切。如今,面对更强大的敌人,他需要更大的耐心和更深的城府。

沉思良久,拓跋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狡黠,一个应对之策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召来心腹内侍,低声口述,令其即刻草拟诏令。

第一策,外示恭顺,暂避锋芒。 他决定采纳长孙嵩等人的建议,向苻坚上表请罪。表文中,他将云中入寇的责任推给“边将贪功冒进,擅自行动”,声称自己闻讯后已“震怒不已”,已将“首恶”正法,自然是找几个替罪羊,并“精选”了部分被掳掠的边民和老弱牲畜遣返。言辞极尽谦卑,自称“藩臣”,歌颂苻坚“天威浩荡”,请求“皇帝陛下息雷霆之怒”。他要给苻坚一个台阶下,缓解眼前的军事压力。

第二策,内固根基,震慑不臣。 他深知,外部压力越大,内部越要铁板一块。他秘密召见“候官”,北魏情报组织,首领,下达严令:加强对各部落,尤其是那些与秦地接壤、或有历史往来部落的监控。对于任何与秦人有私下接触、或流露出动摇倾向的贵族、首领,无论证据是否确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要借秦国外部压力的“势”,来清洗内部潜在的不稳定因素,进一步集权于自身。同时,加大对各部落的征调力度,储备战马、兵器,暗中扩军,以备不时之需。

第三策,远交近探,以拖待变。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拓跋珪不相信苻坚的帝国毫无破绽。他再次派出精干使者,携带重礼,绕道漠北,尝试联络西边草原的柔然残余势力,以及更西方的吐谷浑等部,哪怕不能结成牢固同盟,也要散布秦军强大、意图西进的谣言,尽可能在秦国的周边制造麻烦,分散其注意力。同时,他命令“候官”加大对秦国境内,尤其是新平定的高句丽故地、以及北疆军政官员的情报搜集,寻找其内部矛盾、政策疏漏,等待可乘之机。他坚信,再强大的巨人,也有缺点。

诏令和密令迅速发出。盛乐城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甚至对即将“奉旨”遣返的秦国民众和牲畜做了些场面上的准备,显得颇为“恭顺”。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拓跋珪更加紧绷的神经和更加凌厉的手段。

他独自走上王宫的最高处,眺望南方。夜色深沉,星垂平野,那个方向是广袤的中原,是强大的秦国,是他梦想征服却又必须暂时蛰伏的庞然大物,飞狐径大败,让他更谨慎。

“苻坚……你确实强大。”拓跋珪低声自语,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眼神却如同最饥饿的野狼,闪烁着冰冷而执着的光芒,“但你不可能永远强大,你的帝国也不可能毫无缝隙。我会等,像狼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一样等待。高句丽新附,能否真心归顺?你的儿子们,能否一直和睦?你的那些汉臣、氐将,能否永远对你忠心不二?”

“我会积蓄力量,我会挑拨离间,我会等待时机。总有一天……”他握紧了冰冷的城墙垛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万里江山,不会永远只姓苻!”

北方的夜,寒冷而漫长。年轻的狼王拓跋珪,在强秦的阴影下,选择了最艰难也最危险的道路——隐忍与潜伏。一场关乎未来北方霸局的漫长博弈,就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