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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复仇的烽火尚未完全熄灭,苻坚做为大秦的决策者却已必须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疆域。王休之死带来的震荡逐渐被纳入更宏大的战略框架之中,苻坚深知,愤怒需化为力量,悲痛需转为智慧,帝国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而从容。

李威麾下的精锐骑兵,如同苻坚伸出的十根灵活而致命的手指,在草原腹地持续搅动。他们不再寻求大规模会战,而是精准地执行着苻坚“打疼打怕”的策略。一支小队利用夜色掩护,突袭了参与伏击王休的贺兰部一处重要越冬营地,焚毁了堆积如山的干草,驱散了数千头牛羊,让这个部落整个冬天都笼罩在饥寒的阴影下。另一支队伍则伏击了北魏一支向边境哨所运送补给的队伍,缴获了大量箭矢和御寒衣物,自身伤亡极小。

这种持续不断的“放血”战术,让拓跋珪疲于应付。他无法判断秦军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也无法集中兵力进行有效围剿。部落首领们的抱怨声日渐高涨,原本因伏击成功而提升的士气,在现实的损失和持续的恐慌中迅速消磨。拓跋珪试图组织几次反击,但秦军骑兵总是能在其合围之前远遁,留给他的只有被焚毁的营地和部落民的哭嚎。

檄文与悬赏的效果也开始显现。一些与拓跋氏素有嫌隙的中小部落开始暗中与秦军接触,提供情报,甚至表示愿意在特定情况下保持中立。北魏内部,因资源分配和战争损失而产生的矛盾,在“绣衣”的推波助澜下,时有激化。

北疆的战报传到洛阳,苻坚仔细审阅着每一次袭扰的成果和北魏内部的反应。他微微颔首,对李威的执行力表示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拓跋珪深刻体会到,挑衅大秦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过他所能获得的短暂胜利。大秦的北境,需要的是长期的、可控的稳定,而非一时的血流成河。

然而,北疆的暂时稳定,并不意味着苻坚可以高枕无忧。来自西线的军报,始终是苻坚案头最需要警惕的文件之一。

凉州刺史杨定的奏报详细描述了吐蕃“飞鹘军”日益频繁的袭扰。这些擅长山地作战的吐蕃精锐,小队行动,来去如风,专门袭击河西走廊南缘的商队、小型戍堡和亲附大秦的羌族部落。他们行动诡秘,手段狠辣,缴获则补充给养,失利则遁入深山,让负责清剿的杨盛所部颇为头疼。更令人担忧的是,有迹象表明,张雁正在指导吐蕃人尝试建造简易的投石机和攻城槌,虽然工艺粗糙,但其意图不言而喻——他们在为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大规模的攻城战做准备。

蜀地张蚝的军报则提到了吐蕃军队在边境线另一侧的异常调动。虽然尚未发动大规模进攻,但斥候发现吐蕃人在一些关键隘口对面加固工事,囤积物资,其主力似乎正在向某个方向秘密集结。张蚝判断,吐蕃很可能在酝酿一次针对松州或维州等要地的春季攻势。

“张雁……果然是一刻不得安宁。”苻坚放下军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个来自蜀地的遗臣,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病灶,正在将高原部落武装成一个日益危险的敌人。若不及时遏制,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

与此同时,宁州长史杜楷的奏报也呈送御前。详细汇报了与新任刺史爨昆共同治理宁州的进展。在秦军兵威的震慑和杜楷的严密监督下,味县及周边地区的秩序已基本恢复,赋税重新核定,南部边境的防御也得到了加强。然而,杜楷也直言不讳地指出,那些已经倒向吐蕃的南部部落依旧桀骜不驯,小规模摩擦不断,彻底平定尚需时日,且爨昆能力有限,威望不足,难以真正服众,宁州潜流依旧暗涌。

江南雷恶地的密奏则提到了另一番景象。顾、陆等世家大族表面上愈发恭顺,对朝廷的各项政令配合有加,其子弟在洛阳国子监也显得安分守己。但雷恶地的暗探发现,这些家族之间的秘密往来并未减少,反而更加隐蔽,似乎在暗中积蓄着什么。江南的富庶与安定之下,总让人觉得有一层看不透的薄纱。

面对北疆、西线、南中、江南四面传来的信息,苻坚在紫宸殿内召见了尚书郭质、太子苻宏以及几位核心重臣,进行了一次深入的战略评估。

“诸位爱卿,”苻坚开门见山,“北疆之势,暂可维持。然西线吐蕃,南中余波,江南隐忧,皆不可不虑。帝国如巨舟,行于风浪,需时刻调整航向,方能平稳前行。”

他首先肯定了北疆目前的策略:“李威做得不错,对北魏,当以此‘持续加压,有限惩戒’之策为主,迫其收敛,耗其国力。暂不寻求决战。”

随即,他将重点转向西线:“然吐蕃之患,已不容小觑。张雁此獠,借吐蕃之力,其志非小。若任其整合高原,训练大军,将来必为我大秦劲敌。朕意,对吐蕃,需改变策略。”

他看向众人,目光锐利:“此前多以防御为主,被动应对其袭扰。然守久必失。朕决定,对吐蕃,转为‘积极防御,伺机反击’。”

“敕令杨定、张蚝!开春之后,可选择吐蕃防御相对薄弱、或其必救之要地,组织一到两次师级规模的反击!目标非占领土地,而是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摧毁其新建之攻城器械工坊,俘获其工匠!朕要打断张雁的建军进程,要让吐蕃赞誉知道,挑战大秦,即便躲在高原之后,也同样要付出惨重代价!”

“同时,‘绣衣’对吐蕃内部,尤其是对张雁的刺杀与离间,力度不减反增!此獠,务必尽早除去!”

对于南中,苻坚指示:“杜楷与爨昆,一刚一柔,需配合得当。对已归附者,施以恩义,助其发展;对摇摆者,加以威慑,晓以利害;对顽固依附吐蕃者,则坚决打击,以儆效尤。宁州之稳,关乎西南大局,不可急于求成,亦不可放任自流。”

至于江南,苻坚的策略则更为深远:“江南士族,根深蒂固,强行压制,反生祸乱。雷恶地继续保持威慑即可。朕之意,可进一步放宽江南士子科举入仕之途,选派名儒大家南下讲学,兴修水利,鼓励工商。朕要以中原文化、经济之繁荣,潜移默化,渐收其心。此乃长久之道,急不得。”

一番部署,条理清晰,针对各方情况采取了不同的策略,既有雷霆手段,亦有怀柔之术,更有长远布局。

太子苻宏听得心潮澎湃,躬身道:“父皇深谋远虑,儿臣受教!”

郭质亦捻须点头:“陛下统筹全局,刚柔并济,老臣叹服。”

苻坚走到殿门前,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和开始飘落的雪花,沉声道:“治国如弈棋,需走一步,看三步。北疆、西线、南中、江南,乃至隐藏的北魏、吐蕃内部,皆是棋盘上的棋子。朕要做的,便是让这些棋子,按照朕的意志落下。”

大秦的航向,在苻坚的掌控下,再次进行了微调。一场针对吐蕃的、更具攻击性的“积极防御”即将展开,而对内对外的各种手段也将同步推进。这个冬天,注定是战略调整与力量积蓄的关键时期。当春回大地之时,帝国的锋芒,将再次以不同的方式,展现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