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星河湾别墅的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顾衍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身影被昏黄的光线拉得很长。
玄关处传来门锁轻微的转动声。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几步跨到门口。
林溪刚一进门,带着一身寒气,手里的外套与提包便被接过。
一杯温好的牛奶随即被塞进她微凉的掌心。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从门外倒灌的风。
“定下了?”他问。
林溪喝了口牛奶,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
她点点头,随他走到客厅,把“织梦者”这个新代号,那个名为“裁决者”的敌人,以及陈老的全盘计划都说了出来。
顾衍安静地听着。
当林溪提到“‘月神之泪’不仅是基因数据库,更像双向的共鸣信标共鸣信标”时,他原本舒展的眉峰瞬间蹙起。
“他能感知你的情绪?”
男人的声音沉了下去。
“是模糊的共鸣,捕捉不到具体想法。”林溪解释,“只对强烈的情绪波动有反应。”
“那也不行。”顾衍的否定,简短而坚决。
这个认知,无异于将他的溪溪,部分地暴露在一个阴暗窥探者的视线之下。
一股暴躁的火气在他心里烧灼。
林溪放下牛奶杯,走近他,踮起脚,抚平他紧锁的眉心。
“顾衍,你忘了我的专业?”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足以瓦解一切焦虑的镇定。
“控制情绪,引导感知,是我的本行。”
她直视着他,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棋手落子前的冷静。
“他想看,我就演给他看。他想感知,我就只让他感知我准备好的一切。这对我不是危险,而是一个可以任意施展的沙盘。”
她要在这个无形的沙盘里,为那个自诩为神的“裁决者”,搭建一个他最渴望看到的欲望模型。
然后,在他伸手来拿的那一刻,亲手捏碎。
顾衍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他眼前的女人,身体里住着一个与他同源的,坚韧的灵魂。
胸中翻腾的戾气,被她的温度抚平,最终化为心中最柔软的疼惜。
“好。”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
“我的顾太太,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他停顿了一下,话语里浸染了血腥的警告。
“但你要记得,你在台前,我在幕后。任何时候,你想收手,我来清场。”
他的清场,向来只有一种方式。
斩草除根。
“我知道。”
林溪笑了,那笑意在灯下像晕开的水墨。
有他托底,她才能毫无顾忌,奔赴修罗场。
博弈,从此刻开始。
第二天,“溪语”心理工作室。
林溪的预约排到了一个月后,但京市一家新兴科技公司的李总,还是通过特殊渠道,插队见了她。
“林医生,我压力很大。”
这位商场上的骁勇悍将,此刻却一脸疲惫。
“顾氏在新能源项目上步步紧逼,我感觉快撑不住了。”
林溪的目光平静。
“李总的公司技术领先,顾氏虽强,也并非不可撼动。”
“话是这么说……”李总叹气,“可我听说,顾三爷亲自下场了。他的手段……林医生,您作为顾太太,应该比我更清楚。”
林溪端起茶杯,吹开浮沫,语气很淡,带着一丝刻意流露的疏离。
“李总说笑了,在顾家,在顾氏,我只是林溪。我更是个外人。”
她抬眼看向李总,那眼神里,恰到好处地闪过一抹不甘。
“顾衍的世界,我其实……进不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总的话匣子。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不再是来访者,更像找到了同盟的战友,将自己公司未来的融资计划、技术瓶颈,以及对抗顾氏的策略缺口,以一种“寻求指点”的方式,和盘托出。
……
欧洲,某座俯瞰山脉的古堡。
空旷的大厅里,一个穿着复古丝绒睡袍的男人,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端着一杯猩红的酒,饶有兴致地听着传回的诊疗室录音。
当林溪那句“我其实……进不去”落下时,屏幕一角代表情绪波动的光点,亮起了强烈的渴望与不甘。
“真是有趣。”
他轻笑,
“不甘于现状,渴望挣脱丈夫的光环,急于证明自己……多经典的剧本。”
“她以为自己在狩猎我?呵,可爱。”
他身旁,一个黑衣手下垂首。
“大人,需要为她提供助力吗?”
“当然。”
裁决者抿了口酒,眼中是猫捉老鼠的玩味。
“去,给她一份‘礼物’,一份能让她更快挣脱‘顾衍’这个枷锁的礼物。”
……
当晚,星河湾别墅书房。
林溪将录音笔里的关键信息加密,发送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扮演一个心机深沉的“怨妇”,对精神力的消耗远超想象。
门被推开,顾衍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
他走到她身后,宽大的手掌熟练地按上她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累了?”
“嗯,演戏是体力活。”林溪舒服地闭上眼。
顾衍胸腔里溢出一声低笑。
“你今天递回来的情报,苏明远已经用上了。姓李的那家公司防火墙,今晚就会被撕开。”
林溪睁开眼,有些讶异。
“这么快?”
“你亲手递上的投名状,我没理由不用。”
顾衍俯身,气息落在她耳廓。
“顾太太,你演得很好。”
温热的气息让她耳根泛红。
这种夫妻联手,将敌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带着隐秘又让人心跳加速的刺激。
“鱼,咬钩了?”她问。
“快了。”
顾衍直起身,舀起一勺燕窝送到她嘴边。
“他那种人,极度自负。看见你这么‘努力’地想往上爬,一定会忍不住推你一把。”
林溪顺从地咽下。
“他会怎么推我?”
“如果我没猜错,”顾衍的黑眸里掠过冷光,“他会从顾氏内部,点一把火。”
“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足以挫伤我的声望,也足以……为你创造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
顾衍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他会亲手,把你送上顾氏权力的牌桌。”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杀局。
引蛇出洞,关门打狗。
顾衍喂完最后一口,将空碗放在一边。
他没有离开,而是绕到书桌前,双手撑住她的椅背,将她圈在自己和书桌的方寸之地。
“白天的戏,演完了。”
男人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
“现在,是不是该让我确认一下……属于我的溪溪,还在不在?”
林溪的心猛地一悬。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是浓得化不开的占有玉。
她故意扬起唇角。
“顾先生,要清点您的溪溪吗?”
“不。”
顾衍摇头,高大的审躯缓缓俯下。
灼惹的气息落在她的纯上。
“我只是在提醒你。”
他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蛊惑。
“也提醒我自己。”
“无论你在外面如何,回到这里,你只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