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是从去许半夏住院后开始的。
许半夏出院之后,请他去饭店吃饭,席间她举杯敬他:“爸,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的。”
那一刻,许友仁看着女儿眼里的坦荡,突然就红了眼眶。
从那以后,他越发觉得这个家不对劲。
刘美兰的世界里只有倩倩,家里的相册摆的全是倩倩的照片,冰箱里冻着倩倩爱吃的饺子,连电视节目都要挑倩倩可能喜欢的偶像剧。
可这份沉甸甸的爱,倩倩似乎并不稀罕。
这天晚上,许友仁手机响了,是半夏发来的视频。
镜头里她刚加完班,站在公司楼下的路灯下,笑着说:“爸,我给你买了个按摩仪,明天给你送过去,你腰不好,睡前按按舒服。”
“别总熬夜,注意身体。”
许友仁叮嘱道,声音不自觉放软。
“知道啦,你和阿姨也早点休息。”
许半夏挥挥手。
“对了,周末我回趟家,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挂了视频,许友仁心里暖烘烘的。
他转头看了眼客厅,刘美兰还在翻着倩倩的朋友圈——尽管那里面早已半年没更新过动态。
“半夏周末回来,说要做红烧肉。”
他轻声说。
刘美兰“嗯”了一声,目光没离开手机:“让她别买太多菜,我不爱吃油腻的。”
许友仁没再搭话,默默起身回了房间。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上周半夏陪他去公园散步时拍的合影,照片里他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半夏挽着他的胳膊,眉眼弯弯。
他拿起相框摩挲着,突然明白,真正的家人从不是靠血缘捆绑的执念,而是那些实实在在的陪伴与牵挂。
他错过了半夏的前半生,幸好,还有后半生可以弥补。
至于这个冷冰冰的家,和那个只存在于刘美兰幻想里的女儿……许友仁轻轻叹了口气,将相框抱在怀里,第一次觉得,或许他真正需要的温暖,早就不在这个屋子里了。
明斯威克站的风带着西伯利亚的寒意,刮在王全脸上时,他却没觉得冷。
掌心的帆布包沉甸甸的,五十万人民币被他用塑料袋层层裹好,贴着心口放着。
火车汽笛声在身后渐远,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胸腔里胀满了新生的底气。
“怕什么,老子会俄语。”
他低声对自己说,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离开那个让他处处碰壁的城市,带着这笔“辛苦钱”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这才是他该有的人生。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背着包往车站外走,丝毫没注意到候车厅角落那几道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收起手中的照片,交换了一个眼神。
为首的大胡子摩挲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用俄语低声道:“就是他。”
王全走出车站,正琢磨着先找个旅馆落脚,忽然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拽。
他刚要挣扎呼救,一块浸透了刺鼻气味的手帕就捂住了他的口鼻。
乙醚的眩晕感瞬间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身体软得像滩泥。
“搞定。”
大胡子挥挥手,几人架着王全塞进了停在路边的小皮卡后斗。
车一路颠簸着驶向港口,海风越来越浓,咸腥的气息透过缝隙钻进来,却再也吹不醒昏迷的王全。
夜色中的港口灯火稀疏,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正等着他们。
王全被拖上甲板,大胡子拿出一张照片对照了一下他的脸,确认无误后,对同伴做了个手势。
冰冷的铁皮桶早已备好,男人们扛着成袋的冰块往里倒,寒气瞬间弥漫开来。
“扑通”一声,王全被扔进了铁皮桶,冰块撞击着他的身体,他在昏迷中瑟缩了一下。
男人们迅速盖上桶盖,用铁丝牢牢捆紧。
随着一阵沉重的拖拽声,铁皮桶被吊起来,悬在船舷边。
“下去吧。”
大胡子下令。
铁皮桶坠入海水的声音被海浪吞没,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桶包裹,带着那个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新生”梦想,沉入无尽的黑暗。
甲板上,几人将帆布包里的钱倒出来,红色的人民币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他们笑着用俄语交谈,熟练地将钱分好,大胡子揣好自己的那份,走到船尾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李黎。”
“事情办妥了。”
大胡子用生硬的中文说。
“知道了。”
李黎挂了电话,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人。
我接过李黎递来的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通话结束的痕迹。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暖黄的光映在玻璃上,却照不进眼底的寒意。
“他没机会再闹事了。”
李黎低声说。
我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敲击着窗台。
许半夏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王全这个畜生,竟然敢打她,还用棍子打了她的头,几乎要了她的命。
这就是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我不在国内搞他,是国内讲法的。
但他既然敢到国外去,我就正好要他的命。
王全以为拿了我的钱跑就能高枕无忧?
他忘了,有些人,有些债,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终究躲不过。
“敢欺负许半夏的,都要死。”
我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晚风从窗外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人心头无比清明。
会议室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一半,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苏捏着文件夹的手指泛白,身旁的杰克不停调整着领带,眼神里的期待和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许总,我们的新能源材料项目已经通过了第三轮测试,只要注入这笔启动资金,下个月就能进入试生产阶段。”
小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市场调研报告显示,这绝对是未来五年的风口产业。”
杰克立刻接上话,用流利的中文补充。
“我们和欧洲的供应商已经谈好了意向,资金到位就能签合同,抢占先机至关重要。”
许半夏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目光掠过两人,最终落在对面的野猫身上。
“风口?”
野猫嗤笑一声,身体往前倾了倾。
“小苏,你别忘了去年那个人工智能项目,也是说抢占先机,结果呢?钱砸进去连个响都没听见。钢厂现在正是扩建的关键期,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哪有闲钱给你们‘试错’?”
坐在野猫旁边的贾长安跟着点头:“我同意野猫的看法。新能源材料技术门槛高,市场前景不明朗,风险太大。相比之下,把钱投进钢厂的扩建工程,稳赚不赔,这才是眼下最该做的事。”
双方的目光都聚焦在许半夏身上,等待她的最终裁决。
小苏额角渗出细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他知道公司最近资金紧张,但这个项目他和杰克熬了三年,成败在此一举。
许半夏却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始终没说话。
会议室里的沉默被墙上的挂钟秒针声切割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小苏的心上。
散会后,许半夏刚回到办公室,野猫就跟着走了进来,反手带上门。
“半夏,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野猫脸上没了开会时的锐利,多了几分犹豫。
“骁骑最近在谈一家物流公司的入股,对方要得急,我们手里的现金流有点周转不开。”
许半夏放下茶杯,眉头微蹙:“物流公司?他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
“他也是怕你分心,知道你这边扩建钢厂压力大。”
野猫叹了口气。
“但那物流公司的线路资源对我们车队太重要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找就难了。”
许半夏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钢厂扩建需要巨额资金,设备采购、厂房建设、工人薪资……每一项都像填不满的窟窿,她的财务状况早已捉襟见肘,账面上的流动资金连维持钢厂正常运转都得精打细算。
“野猫,”她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坦诚:“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扩建钢厂把能调动的资金都投进去了,我手里确实没多余的钱。”
野猫的眼神暗了暗,刚想开口说“那就算了”,却听见许半夏继续说:“但骁骑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让他别着急,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去找至善借,无论如何,不会让他错过这个机会。”
刘至善是她的丈夫,也是商界有名的投资人。
许半夏从不轻易向他开口谈钱,总觉得要在事业上保持独立,但这次为了童骁骑,她没了丝毫犹豫。
野猫愣住了,随即眼眶一热:“半夏……”
“别说了。”
许半夏摆摆手,眼底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
“钢厂的扩建不能停,小苏的项目我还得再评估,但骁骑这边,我一定帮。”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半夏望着窗外林立的厂房,轻轻吐出一口气。
天平的两端都沉甸甸的,但她知道,有些重量,必须稳稳接住。
餐厅的暖光灯洒在餐桌中央的鲫鱼汤上,油星泛着细碎的光。
许半夏扒了两口饭,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抬头看我。
“至善,”她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钢厂最近扩建,资金周转有点……紧。”
我夹菜的手顿了顿,没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她果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你说奇怪不奇怪,以前公司小的时候,赚点钱就够花,现在生意越做越大,订单排到了半年后,账上流水看着吓人,可花钱的地方比赚钱还多。设备要更新,厂房要扩建,还要囤原材料,工人工资也涨了,钱跟流水似的往外流,想堵都堵不住。”
她越说越无奈,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我本来不想跟你开口的……”
“想跟我借钱?”
我笑着打断她,给她夹了块鱼腹肉。
“早该跟我说了。”
许半夏眼睛亮了亮,又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跟你谈钱,怪怪的。”
“夫妻之间不说钱,说什么?”
我放下筷子,认真看着她。
“你这情况我懂。现在很多企业都这样,小打小闹时日子好过,一旦想往前迈大步就难了。中国市场太大了,一个地方企业想扩张到全国,建分公司、铺供应链、做市场推广,哪一样不要钱?这种时候,无论账上有多少流动资金,都会觉得不够花。”
她点点头,深有同感:“可不是嘛,光一个新厂区的钢材采购,就压得我喘不过气。财务天天跟我报赤字,说再不想办法,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别愁。”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点凉意。
“这种时候,最常规的办法是找银行贷款。但银行的利息高,手续又繁琐,还得看他们脸色。”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她紧张的表情笑起来:“不过你运气好,你有我。要多少?我借给你,利息免了,期限你定,总好过让银行赚去那笔钱。”
许半夏愣住了,随即眼眶有点红,伸手捶了我一下:“就知道你最好。”
“不然呢?”
我替她擦了擦嘴角的饭粒。
“你是我老婆,你的钢厂就是我们俩的事。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帮你把事业做起来,比存在银行里有意义多了。”
暖光灯下,她脸上的疲惫散去不少,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胃口都好了很多。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餐桌旁的热气氤氲着,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觉得踏实。
我知道她从不轻易示弱,能开口向我求助,已是把我当成了最坚实的依靠。
而这份依靠,我会一直给她。
卧室的灯光调得很暗,暖黄的光晕裹着窗外溜进来的晚风,带着点夏夜的慵懒。
许半夏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见我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样东西晃了晃。
她眯起眼看清那是条黑色丝袜时,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水珠都忘了擦,眼睛瞪得圆圆的:“刘至善,你干嘛?”
我笑着把丝袜往她面前递了递:“喏,拿着。”
她没接,反而往后退了半步,一脸警惕又吃惊:“你从哪儿翻出来的?还有,这干嘛用?”
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下:“还能干嘛?让你穿啊。”
许半夏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就想来抢:“你正经点!多大岁数了还玩这个。”
我举高了手躲开,故意板起脸:“怎么,借钱不用付代价的?”
她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瞪我:“你刚说免利息,现在又来这套?”
“利息是免了,但好处不能少啊。”
我放下手,指尖轻轻划过丝袜的蕾丝边缘,声音放软了些。
“我不收你一分钱利息,让你喘口气把钢厂撑起来,你总得体谅体谅我,至少让人养养眼吧?”
许半夏被我逗笑了,伸手拧了把我的胳膊:“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怎么还这么色。”
嘴上抱怨着,却还是接过了丝袜,指尖捏着布料,耳尖红得厉害。
我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洗发水的清香叹了口气。
“因为是你啊,许半夏。”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再说话。
我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些:“换了别人,就算倒贴钱我都懒得看一眼。但你不一样,你啊,天生脸小,原本还是婴儿肥,有点小土,但现在脱了婴儿肥是越来越漂亮了,我就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还有,你是天生的小脚,这要是不穿好漂亮的袜子不是太可惜了吗?”
夜色在窗外流淌,卧室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许半夏在我怀里动了动,声音闷闷的。
“油嘴滑舌。”
却悄悄环住了我的腰。
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得像幅画。
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但能这样抱着她,听她抱怨,看她脸红,才是这烟火人间里最实在的暖。
有些代价,从来不是负担,是藏在日子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