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随着狄青麟退出御书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的气息。
御书房内，檀香的青烟袅袅盘旋，气氛在林默离开后并未松弛，反而多了一丝凝重的探究。
一直静立旁观的翰林院大学士孔晟，此刻终于开口，他眉头微蹙，面向端坐的皇帝姬天命，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解与凛然：“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望陛下解惑。”
姬天命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并未打断，示意他继续。
孔晟接着道：“此子林默，分明隐匿了自身化神期的修为，伪装成金丹境界。而且我听同门所说其师承神秘，那位未曾露面的师尊，根据之前气息判断，恐是渡劫期的存在。
如此势力，潜入我天穹王朝，必有所图。陛下为何不仅不予深究，反而屡加恩赏，委以重任？
以王朝底蕴，即便其师乃渡劫期巅峰大能，结合龙脉气运与社稷神器，未必没有制服之法。何不趁其羽翼未丰，先行拿下，厘清其真正目的？以免养虎为患，动摇国本。”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对王朝安全的考量以及对潜在威胁的警惕。
化神修士已是一方巨擘，更何况背后可能站着渡劫期，这等力量不明不白地隐藏在王朝体制内，确实令人难以安心。
姬天命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都察院御史冯远亭。
“冯卿，你与狄卿一直跟进此事，且由你为孔学士解惑吧。”
冯远亭躬身领命，随即转向孔晟，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孔学士刚出关不久，对其中曲折有所不知。陛下此次命您前往万瘴山脉接应，亦有让您亲自接触、观察此子之意。”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其实，早在林默与那位璇玑子道友初入我苍梧大陆疆域之时。
坐镇帝都、与国运同休的‘气运金龙’，便已敏锐地感知到他们身上携带的、与此界法则迥异的细微气息。那是属于‘外界’的印记。”
孔晟点了点头，他都能借助气运感知出来，更何况气运金龙呢。
气运金龙感知万民，监察天地，对异种规则的敏感度确实远超寻常修士。
冯远亭继续道：“起初，我等亦如学士般警惕。但随后观察，发现此二人行事，非但未曾对王朝有丝毫危害之举。
反而屡屡在关键时刻出手，助我平定邪魔，稳固地方，甚至如林默在青岚城、在伏龙堰、在万瘴山脉所为，皆是有功于社稷，有益于黎民。其行径，与那些居心叵测之徒，截然不同。”
他看向孔晟，语气带着一丝深意：“孔学士可知，自上古那场导致灵界崩碎的大劫之后，我苍梧大陆并非完全封闭。据皇室秘录记载，连林默二人算在内，这是第三次有确凿的‘外界’来客抵达。”
“前两次，皆是来自其他破碎大陆的流浪者，他们或因空间风暴，或因遗迹传送，意外流落至此。
他们带来的信息碎片，也印证了上古遗留所言，灵界确已崩裂四散。而那些来客，最终都因找不到归途，或是融入了我朝，或是寿元耗尽坐化于此。”
“但这次，不同。”冯远亭语气加重。
“气运金龙曾数次捕捉到林默身上出现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断链’感，仿佛他与某个遥远的存在之间的因果联系被瞬间遮蔽又恢复。
我们推测，他很可能掌握着某种能返回其出身大陆的方法，或是拥有具备此等能力的异宝！”
孔晟闻言，神色彻底凝重起来。
能找到归路，意味着对方并非无根之萍，其背后可能站着一整个尚存的、未知的文明或势力。
“陛下，冯大人，”孔晟沉声道，“若真如此，岂不更应谨慎？其身后世界态度不明，万一……”
“正因态度不明，才更不能轻举妄动。”冯远亭接过话头。
“我等推测，林默与其师，极有可能来自另一块灵界碎片大陆。他们跨越无尽星空而来，目的为何？
结合其寻找灵气浓郁之地、探查上古秘辛的行为，以及那位璇玑子道友身上隐隐传来的、如同风中之烛的寿元波动……
答案，或许正如我们所想：他们是为了寻找延续生机、乃至恢复其世界灵气的契机而来。”
冯远亭看向龙椅上的皇帝，见姬天命微微颔首，才继续对孔晟道：“而这一点，与王朝，与陛下之志，不谋而合。”
孔晟一怔：“陛下之志？”
姬天命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灵界崩碎，法则残缺，我苍梧大陆虽承继主脉，亦受困于此上限。
化神易得，炼虚难求，更遑论渡劫、大乘。现在只能依赖于气运来发挥出超越境界的实力，可境界并未达到，寿命依旧受限。
长此以往，非但修真之路渐绝，面对域外邪魔或是其他未知威胁，王朝终将力有不逮。
重现灵界荣光，或至少打通与其他碎片大陆的联系，汇聚残存本源，修补天地法则，乃是确保我天穹王朝乃至人族文明长存不衰的必经之路。”
冯远亭接口道：“是啊，孔学士。对方有所求，我们亦有所图。对方隐藏身份，是初来乍到，对我朝心存忌惮，怕被视为异类或怀有敌意。
若我们贸然揭穿，甚至动手擒拿，非但可能逼反一位潜在的强大盟友，更可能断绝了与其他碎片大陆交流、甚至未来重现灵界的一线希望。这等代价，王朝承受不起。”
“因此，”冯远亭总结道。
“陛下定策，以怀柔、观察为主。赐他官身，予其建功立业之阶。让他修炼儒家浩然正气，授其核心秘法，此乃一石二鸟之策。
一则，浩然正气需与内心秉持的正义、仁德共鸣方能修成，绝非奸邪之徒可以长期伪装，此乃最佳的‘试心石’。
他在青岚城爱护百姓，在万瘴山脉舍身切断龙脉侵蚀，其心性已通过考验。
二则，亦是向他示好，展现我朝堂堂正正之道，吸引其归属感。”
“后续安排他在邪魔活动频繁之处任职，既是借用其能力铲除毒瘤，亦是助他快速积累功勋，顺理成章地进入王朝视野，获得更高权限。
他如今官至镇魔使，可阅皇家典藏阁三层，便是给了他自行探索、了解王朝底蕴与态度的机会。他越是探索，便越能理解我朝并非狭隘排外之辈，亦怀有修复天地之宏愿。”
孔晟听完这一席长谈，脸上的疑虑与凛然之色渐渐化为恍然与叹服。
他向着姬天命深深一揖：“陛下深谋远虑，臣不及也。如此步步为营，既稳住了对方，又暗中考察其心性能力，更给予了足够的善意与空间……
确是老成谋国之策。是臣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
姬天命微微摆手：“孔卿心系社稷，何错之有。此事关乎国运，谨慎乃第一要义。
如今看来，林默此子，心性、能力、机缘皆是上之选，或真是我朝打破困局的一把钥匙。
继续暗中关注，适当给予便利，待他自行探索到足够的信息，对我朝有了更深的认同与信任，届时，或许便是我们坦诚布公，共商大计之时。”
“臣等明白。”冯远亭与孔晟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