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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连天,响彻云霄。

谷满仓看见亲兵司的把总发出怒吼,其身旁队旗手猛地将旗帜向前挥下。

视野所及中,无数旗帜同时向前挥舞摇动!

“锄奸剿贼!!!”

“杀!!!”

“虎!虎!!虎!!!”

亲兵司六百铁甲重步兵的喉咙里,同时爆发出沉闷如雷的短促战吼。铁靴踏在浸血的土地上,发出整齐而震撼的“咚!咚!”声,恍如移动的钢铁城墙。

他们无视头顶偶尔飞过的流矢,无视前方纷乱的战场,目标只有一个。

突破流寇阵线!

紧随其后的是千总两部的长枪手和火铳手。谷满仓也跟着前排朝前涌去,他听见伍长在高声呐喊,往日训练的情景涌入脑海。

他知道全面进攻也并非士兵各自为战,仍需以旗队、伍为单位,协同并进。想到此处,谷满仓疾跑几步,立刻紧贴在最强壮的赵大通身后,将他当作盾牌,尾随向前。

“放!”

几乎在铁甲重步兵即将撞入流寇人潮的前一刹那,炮兵队的火炮发出了最后一轮霰弹。

火炮厉声嘶吼!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轮齐射!浓烈的白烟瞬间山腰处的流寇人潮里炸开,形成一道致命的烟墙!霰弹如同灼热的铁雨,毫无怜悯地泼洒进挤作一团的流寇人群之中!

噗噗噗!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淹没了其他一切声响!被霰弹洗礼过的地狱景象再次上演,拥挤的流寇步卒如同被无形巨镰横扫,成片成片地倒下。

前排人体被铅弹打得千疮百孔,后排则被前方倒下同伴绊倒,继而被后面不明所以、仍在前冲的人踩踏。整个流寇冲击人潮的后阵,再次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就在这致命火力压制的瞬间。

六百铁甲重步兵所向披靡,跨过满地横尸,持续向上猛攻,狠狠捅进了那片不断后退、陷入混乱的流寇人潮之中。

重甲步兵的冲击,与流寇的疯狂杂乱截然不同。他们是沉默冰冷又高效的。

沉重的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砍而下,简陋的皮甲、布衣乃至脆弱的骨骼,在锋刃下如同朽木般断裂。长枪整齐捅刺,前排流寇成片倒下。

重甲步兵以五人为一伍,互为犄角,协同进退。刀光闪动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厚重的札甲硬生生扛住了流寇纷杂无力的反击,锈蚀的刀砍在上面只能留下浅白痕迹,而重甲步兵的每一次挥击,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

这突如其来又猛烈无比的进攻,彻底摧垮了流寇在这一区域本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在目睹同伴被瞬间碾碎之后,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流寇中急速蔓延开来。

前方是钢铁的城墙和冰冷的杀戮机器,侧翼与后路被自己混乱的同伴堵塞。

“败了!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绝望的嚎叫,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僵持的流寇阵线,瞬间从这一点开始,彻底崩塌。

恐惧像涟漪般急速扩散!前排的人发疯似的想向后逃,后排不明所以的人还在前挤,整个冲击锋线彻底陷入了不可逆转的混乱和自相践踏!

“破阵!贼溃!!!”

谷满仓听到周遭阵中有人发出欢呼,那声音眨眼又被军官的厉声呵斥压下。

谷满仓吞了口唾沫,他依旧紧紧跟在赵大通和伍长那厚重的铁札甲背后,随着亲兵司重甲兵持续向前突击,不断挤压着流寇支离破碎的阵线。

后军之中,杨凡敏锐地捕捉到流寇即将全面崩溃的迹象,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全军!压上去!杀贼!”

命令如同燎原之火,迅速传遍整个西翼战线。

西翼爆发出如潮的澎湃鼓声!

本阵连续急促的鼓点与号角声中,火铳手不再装填,纷纷收起火铳转而抽刀在手,跟着长枪手向前狂奔,拼死冲杀!

明军阵线在重步兵的突击下,隆隆向前,碾过堆积如山的尸体。

长枪手挺着染血的枪矛,踏着滑腻的血浆,开始与亲兵司重甲兵同时稳步向前推进。

厮杀许久的千总二部士卒也士气大振,跟着冲出原地,奋勇追杀溃退的敌人!整个明军战线,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流寇阵线上不断出现的崩溃缺口,汹涌向去,反卷而上!

溃败,一旦开始蔓延,便再也无法遏制!

西翼流寇彻底丧失了斗志,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命地向东翼、向山坡上逃窜。

他们互相推搡、践踏,只为能跑得比同伴更快一步。明军的刀枪无情地从背后收割着生命,成片奔逃的身影被接连撂倒。

谢波的草鞋陷进了一滩滑腻温热、颜色难辨的泥泞里,拔出来时,脚踝上竟挂扯着一段暗红色的肠子。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根本没时间呕吐,也没时间恶心。身后,是官军催命的锣鼓与杀声。他只能跟着主家,顺着混乱的人潮朝山坡上盲目逃去。

在此之前,他们已跟着大队进攻西翼官军许久,主家一直带着他在阵中耍滑,未曾抵上前去与官军搏命。

谢波看得出,他主家今日异常胆怯,不敢像以往那般冲杀。此刻见西翼官军突然冒出上千甲胄精良的生力军直扑而来,当即吓得脸色惨白,听见第一声“败了”便开始拉着他转身逃跑。

“败了!败了!官军杀上来啦!”

“跑啊!快跑啊!”

周遭尽是噪杂撕裂、惊恐到变调的哭嚎嘶喊,声浪钻入他早被恐惧塞满的脑子。

刚才还如潮水般乌泱泱向下冲杀的人潮,此刻竟朝着来时的坡上狼狈倒涌,人挤人,人踩人。

谢波只是个厮养,手上唯有一把并不锋利的柴刀。他慌乱不堪地跟着主家向上逃窜。那些跑在他们身后的人,一个个被官军砍成烂泥,被长矛捅穿挑起。他满背冷汗,四肢并用,连滚带爬,不敢有丝毫停歇。

至此,溃逃的人群已彻底失控。

老营督战队再也阻拦不住。退却的潮水大部分涌向了东翼,只为了逃离西翼的官军这些杀神。

坡上传来一阵急促锣响,数百名老贼从堡寨中冲出,乌泱泱地结成一线,试图阻止西翼坡下的溃退势头。

坡上刀剑起起伏伏,新到的数百老贼宛如堤坝,不断砍杀任何转身逃跑的溃兵,西翼流寇的溃势似乎为之一滞。

然而,川东游击营还在向坡上发起猛攻,任何胆敢折身回头者,皆将死于明军乱刀枪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