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愿给将军当牛做马!只求饶命!”
“小的也是!求将军开恩!”
唯有那个起地虎闷哼一声,倔强地扭过头去,抗拒之意明显。
他甚至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破口大骂:“呸!没卵子的孬种!老子做鬼也不降你们这些朝廷鹰犬!”
杨凡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未曾听见起地虎的咒骂。他的视线定格在野狗彪和糙火棍急切求生的脸上,那副模样让他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但旋即消失。
“很好。”杨凡对两人吐出两个字,随即却又轻叹一声,“但我只需要一个人。看你们两个谁更想活命。”
此言一出,糙火棍和野狗彪先是愣住,随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惶与狠厉。
糙火棍率先反应过来,他被反捆双手,只能像蛆虫般在地上扭动,试图蹭到杨凡脚前,却被亲兵拦住。
他嘶声嚎叫道:“官爷!我降!小的糙火棍愿降!求将军饶命!小的什么都愿做!小人好歹是个掌令,懂得比他多!那家伙……”他奋力指向野狗彪,“他只是个小管队,屁用没有!”
说罢,他拼命以头撞地,额头在碎石地上摩擦,渗出血迹。
一旁的未求饶的起地虎目眦欲裂,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孬种!软骨头!老子……”
“闭嘴!”杨凡冷喝打断,目光如冰刃般扫过。
起地虎却浑不理睬杨凡,污言秽语连绵泼向糙火棍和杨凡。
杨凡眉头一皱,那两名百姓装扮的汉子见状,立刻从后方左右夹住起地虎,扬手便是十几个沉重的耳光下去,屋内一时间劈啪作响,直打得起地虎脸颊红肿,口鼻溢血,最终软软瘫倒在地,只剩微弱呻吟。
一旁的糙火棍和野狗彪看得心惊肉跳,更是吓得噤若寒蝉。
杨凡转回身,面朝糙火棍,似乎正要应允。
后面的野狗彪见状大急,求生欲压倒了一切,猛地开口叫道:“将军!小人识字!小人识字啊!这家伙他不识字!”
杨凡眉头一挑,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随即,他示意亲兵解开两人身上的绳索,并各自后退数步,又将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扔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
“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野狗彪和糙火棍的眼神彻底变了。求生的欲望烧尽了最后一丝迟疑。几乎同时扑向短刀!野狗彪身形更为灵巧,抢先一把将一柄刀抓在手中。
糙火棍终究慢了半拍拿到刀,两方嘶吼搏斗声中,两人如同野兽般互相劈砍撕咬。匕首短小险恶,往往一击便能决出生死。
只见野狗彪将短刀狠狠攮进糙火棍的腹部,对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野狗彪毫不手软,手上短刀接连不断地疯狂刺入对手的胸膛!一刀又一刀,鲜血喷溅。
糙火棍的咆哮很快变成了喉咙破裂的嗬嗬怪响,最终彻底瘫软,再无声息。
野狗彪喘着粗重的气息停手,此时已是浑身浴血,手握着仍在滴血的短刀,惊疑不定地瞪着地上的尸体,又猛地转向杨凡,眼中满是的警惕与哀怜。
杨凡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几乎被捅烂的糙火棍的尸体,目光又落回眼前这个为了活命不惜手刃“同伴”的降寇身上。
随后杨凡没再说话,独自出门走了。
留下的石望对野狗彪道:“你活了。”
野狗彪瞬间脱力,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石望目光转向一旁目眦欲裂、却只能发出微弱呻吟的起地虎,对左右士兵淡淡道:“押下去……”
“将军!让小的来!小的能杀了他!”野狗彪喘着粗气,挣扎着爬起,死死瞪着起地虎,急于表功。
起地虎闻言,竟怪笑起来:“狗杂种…你敢!老子…做鬼也……”话未说完,便被涌上的鲜血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见野狗彪摇摇晃晃地正要扑向起地虎,几名亲兵立刻上前挡住。野狗彪疑惑地望向石望。
“以后,我们让你杀谁,你才能杀谁。”石望声音冰冷,“更何况,若连他也杀了,今后还有谁知道你方才之事?”
野狗彪目光一滞,愣在当场。那两个百姓装扮的凶徒走到瘫软的野狗彪面前,阴影将其笼罩。
野狗彪慌忙跪好,不住磕头。
“你的命,是暂时的。”石望的声音低沉,“但想活得长久,还需再做一件事。你去设法‘救下’我们这的刘宗敏,再‘逃回’他们那边,留在那儿,做我们的暗线,联系人便是他们两个……”
野狗彪听着头上指令,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发抖,但最终,他还是用力将头磕在地上:“小的…明白!小的这条贱命是将军给的!定为将军效死!”
石望不再多言,挥了挥手。那两名百姓装扮的汉子会意,上前粗暴地“驱赶”着野狗彪,刻意制造了些许混乱与动静,让他得以显得仓惶狼狈地消失在营垒边缘的阴影之中。
起地虎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随后便被亲兵拖拽下去,择日押送重庆。
……
崇祯七年,自六月下旬,高迎祥、李自成等多部流寇主力误入车厢峡后,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
车厢峡地势极险,四山巉立,中间峡谷绵延四十里,易入难出。
时值夏雨季节,暴雨持续倾泻十余日不休。流寇弓矢浸湿皆脱胶无用,战马缺草料接连倒毙,兵器锈蚀。
峡谷内积水成河,尸骸枕藉,死伤者过半,幸存者士气彻底崩溃,濒临瓦解。
官军方面,五省总督陈奇瑜采取围而不攻之策,意图通过围困,迫使流寇投降。
此刻,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官军掌握之中,彻底剿灭流寇,看似即刻便能毕其功于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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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
据《明史·流贼传》《绥寇纪略》《明季北略》等史籍对记载。崇祯七年六月,“奇瑜围贼于车箱峡,会大雨两月,流寇弓矢皆脱”。
《绥寇纪略》描述更为详尽:“兴安之界曰车箱峡,贼高迎祥、李自成等陷入其中……春夏大雨两月,贼弓矢俱脱,马乏刍,死者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