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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瑜下达严令,催促杨凡火速回师陕南,要求其再度加入对流寇的追击,意图再次四面合围。

对方如此紧迫,实因其他各营也是阳奉阴违,根本不动,流寇短时间降而复叛,谁也不愿再度折返沙场,都想再观望一段。

眼下情势与半年前已截然不同,各营士兵折损、人马劳顿、不堪重负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这位堂堂五省总督陈奇瑜,恐怕做不了多久,便要被革职问罪了。

据前线塘报,自流寇再度反叛,其势迅速蔓延。

到目前,已经连续攻陷数州县,已经西至巩昌,西北至邠州、永寿,西南至盩厔、郿县等地,真正是遍地烽烟,贼势滔天。

朝中传言四起,传言朝中诸多官员上疏弹劾张凤翼、陈奇瑜贻误军机、辜负圣恩……

更有风声说圣上已经下了旨意,不日便将派遣锦衣卫逮捕陈奇瑜,押解进京审讯,旨意已经在路上。

因此杨凡在汉中慢慢周旋,反倒是最稳妥的选择,只要借口在此执行之前陈奇瑜布置的任务,借口身陷汉中战事、无法立即抽身便可,如此这般,即便新任五省总督上任,这事也挑不出毛病。

更何况杨凡的参将营自今年年初起,连续转战大宁、石泉坝、康宁坪、车厢峡,虽在大宁战后于重庆、石砫补充了新兵,短短休整了一段,却也早已是人困马乏,亟需整补。

许多都是新入伍的士卒,先前为驰援陕南一路疾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块歇脚之地。

而盘踞当地的摇黄流寇,战斗力远不及正面交战过的闯营和八大营,更像是一帮打家劫舍的土匪山贼,正好拿来给新兵练手。

杨凡坐在帐中,翻看中军部呈上的文书,注意到这半年来伤员不少,且不止是作战所致,有相当一部分是在行军途中跋山涉水、跌损劳累造成的。

于是他决定成立一支工兵队,专司修桥铺路、安营扎寨、构建防御工事,另设一支卫生队,隶属中军部,负责随军救治伤兵、防控疾疫。

正思量间,他又拿起石望方才送来的财算报告。这是谢如烟托唐家商号刚刚送到汉中的账目。

年初至今,杨凡与参将营转战多处,大宁一役亏损甚巨,幸而驰援陕南未再折本,车厢峡一战虽有行贿又有倒卖,总算收支相抵,虽然没赚什么很多银子,但好在没赔。

眼下银两虽不宽裕,但尚有存余。

唐家垄断江运所得分红一直持续入账,其他各项产业也逐渐有了收益,加之朝廷下拨的不全军饷,依旧能维持这一整个集团的开销。

……

崇祯七年八月,重庆府。

暑意未退,蝉声噪人。

重庆府城内最大的戏园“嘉陵阁”中,却是一派丝竹悠扬、水袖翻飞的景象。

“听西厢月落乌啼声声唱罢,在长亭苦等却等不来他,竹林外的酒家,传来川外的生杀……”

二楼临窗雅座,谢如烟轻摇团扇,目光仿佛落在台下婉转吟唱的旦角身上。

她眯着眼含笑听罢这一出新腔,直到曲音落下,才笑盈盈地睁开双眸,也不回头,只对身旁人儿道。

“姐姐不知,这新曲以《西厢记》中张生与崔莺莺之情事为底,借西厢、乌啼、长亭这些意象,道尽了乱世男女旧梦难寻的怅惘。”

话音落下,却见旁人迟迟未闻回应。谢如烟觉出异常,便侧首望去。

身旁坐着的是唐文瑜,今天的对方,安静得有些反常。

她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叠在膝上,一块素白绢帕被她无意识地紧紧绞扭,指节都泛了白。

戏台上正唱到高潮,旦角声声泣血,倾诉对情郎的思慕与对世道的绝望,台下屏风后不少女眷已拿起帕子拭泪。

此时台上新腔唱罢下去了,此时正唱的是川中流行的苦情戏《芙蓉记》,讲的是富家小姐与寒门书生相恋,为家族所阻,最终小姐投湖殉情的段落。

哀戚的唱腔在园中回荡,惹人心酸。

可谢如烟却见唐文瑜一滴泪也未落,她只是睁着一双过分清亮的眼睛,定定望着台上,目光仿佛穿透了那翩翩水袖,望向了极远的地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嘴角微微抿着,不似在笑,倒像含着一丝犹豫。

谢如烟心下微诧,文瑜生性柔婉,平日最易被这类戏文打动,今日这般情状,实在反常。

谢如烟负责两江钱庄,以及杨凡离开后留在重庆的全部生意,平日与唐家人往来频繁,一来二去,便与唐家小姐相熟,也知她与杨凡之间种种,故而常来相陪这位未来嫂嫂。

见唐文瑜情绪明显有异,谢如烟试探着轻声问:“唐姐姐,这戏太过悲切,听得人心中发闷。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唐文瑜像是蓦然从深梦中惊醒,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他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谢如烟,眼神逐渐聚焦,勉强弯出一个苍白的笑:“谢小妹,我无事。这戏……唱得真好。”

对方声音轻飘飘的,越是如此,谢如烟越是觉得不对。

此时,台上旦角唱到最后一句:“……此生难续连理枝,唯将碧血付清流!”随即作势投水。

满座唏嘘声中,谢如烟清晰地听到身旁的唐文瑜极轻极轻地、如同叹息般低语:“唯将碧血付清流……倒也干净……”

谢如烟心中猛地一沉。

这话中的意味,让她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她骤然转头,紧紧盯住唐文瑜。

唐文瑜却已不再看她,恢复那副空茫抽离的神态,只是那双绞着帕子的手,更用力了。

戏散场了,丫鬟们上前伺候。

唐文瑜起身,动作略显迟缓,却对谢如烟露出了今日来最清晰的一个笑容,甚至带了一丝轻松:“谢小妹,今日多谢相陪。我……先回府了。”

“唐姐姐,”谢如烟握住她的手腕,触手一片柔软冰凉,“你……”

“无事,”唐文瑜莞尔一笑,轻轻抽回手,笑容温婉依旧,却如一层薄纱,隔开了所有探询,“只是有些乏了。小妹不必挂心。”

她转身下楼,丫鬟赶忙下去招呼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