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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九年,八月初三,夜。

京畿大地沉入无边黑暗,唯有惨白月光勉强勾勒出南北官道的轮廓。

月光下的官道如同一条蜿蜒于荒野间的灰线。风自北来,呼啸穿林,卷起尘土与枯草,在寂静中低语。

一支骑兵大队在官道上无声行进,马蹄裹布,蹄声轻若落叶,整支队伍被夜色吞噬,只余下模糊的剪影在月光下游移。

年轻的何剑星骑着爱马“萝卜”,紧随前方同伍的兄弟,竭力压制因疾驰与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他自何家坳赴汉中应征入伍,初为骑兵司一员,后因通晓医马之术,被选调至扩编后的军情司,成为一名夜不收,专司哨探、传讯、刺探敌情、穿插渗透,月饷远高于普通士卒。

在重庆历经整整一年整训后,从潜行匿迹到辨踪识迹,从暗号联络到近身搏杀,皆已娴熟于心。如今,他终于迎来了实战。

胯下的“萝卜”经过一年训练,性情更加温顺,耐力也更惊人,尤擅夜路奔袭。

马蹄早已用厚布层层包裹,行走间几乎不闻声响。今夜风势正盛,虽无寒意,却是极佳掩护,能将人马动静尽数吞没于呼啸之中。

随着队伍不断向北推进,逼近预定战场区域,官道两侧岔路渐多,小径纵横如蛛网。

前方不时有军官低声点名或打出手势,随即一小队夜不收或者骑兵队便会悄然脱离主力,如溪流分岔,迅速隐入旁侧的黑暗,执行各自任务。

或是前出哨探,或是迂回包抄,亦或清理沿途发现的建奴。

军情司三百六十三人,在这夜色中不断分流,人数渐减,然行进速度丝毫不滞,宛如一把磨利的尖刀,刺向敌人腹心。

他们居前开路,身后便是成建制的骑兵司主力大军。当夜不收和散兵遭遇清军主力阻截,后方骑兵才会出击。

而他们这些夜不收与散兵司,则需持续穿插突进,撕裂敌阵耳目,扫清障碍。

何剑星前方半马位处,正是他的伍长贾疯子。

对方一路喃喃自语,似哼小调,又似默念口令。何剑星侧耳细听,才辨出那是今夜通行的暗语,对方一直反复念叨,不敢有失。

贾疯子是营中老兵油子,脸上横亘一道旧疤,举止痞气十足,话多嘴碎,听说是阎把总的老兄弟。论起夜探追踪、近身搏杀,是一等一的好手,传闻真打起来悍不畏死,人又残忍,故得“贾疯子”诨号。

但据他自己在伍里吹嘘,是因为其跟着阎把总去勾栏寻欢,每逢头牌必抢,状若疯狗,因而众人送此雅号。

正行之际,忽见一骑逆流而来,正是军情司把总阎宗盛。

他勒马停步,低喝一声:“贾疯子。”

“哎!盛哥您吩咐!”贾疯子立刻策马上前,脸上嬉笑瞬间收敛,换作近乎谄媚的恭敬,鞍上躬身,姿态毕恭。

阎宗盛言简意赅,声音压得极低:“你伍停下,前方散兵传回消息,东北五里外发现几处屋舍有异动,确认是鞑子探马!散兵人少,你带人走小路汇合,替他们压阵脚,务必全歼!手脚干净,一个不准走脱!另记今日军官所嘱!尽量留俘虏。”

稍顿,他又补令道:“歼敌后不必追赶大队。沿小路继续向东北搜索前进,遇零星鞑子,自行处置。若有俘虏,即刻带回官道交予主力;若无,则明日正午前务必抵达永定河西南玉皇庄,与主力汇合!可记清了?”

“明白!啃掉探马,沿小路搜进,巳时前抵玉皇庄!碰着鞑子,老子把他骨头渣子都给你扬了!”贾疯子连声应诺,头点得如啄米鸡。

阎宗盛“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拨转马头,旋即融入前行洪流,身影消失于前方夜幕。

贾疯子勒马归队,脸上的混不吝神情重又浮现,唯眼神凌厉如刀。他冷冷道:“兔崽子们,调头!东北有硬点子,散兵兄弟咬住了,该咱们上去嗑了!跟紧老子!”

他迅速复述命令,随即一扯缰绳,领着包括何剑星在内的四名夜不收,避开主队稀疏尾翼,转向一条隐蔽小路,疾驰而去。

官道上沉闷如雷的蹄声渐行渐远,四周重归死寂。

唯有风拂荒草的沙沙声,月光洒落崎岖小径,投下斑驳树影,仿佛无数伏兵潜藏其间。

贾疯子一边控马,一边伸手检查马鞍旁得胜钩上挂着的弓弩,军情司都是配火铳的,但是今夜行动隐蔽,皆是拿出来的弩箭出来用。

他检查完后,回头低吼:“都给老子睁大眼睛!散兵弟兄就在暗处盯着,别他娘的误伤自己人!听见斑鸠叫就对暗号!见着不是自己人的,往死里招呼!”

五骑在黑暗中小路飞驰,待路径愈窄,仅容单骑通行,便不敢再纵马疾行,只得下马牵缰,借月光缓步前行。

约莫一炷香后,贾伍长猛然抬手,众人齐停下脚步。

四野死寂,唯风穿灌木,呜咽如泣。

前方远处,一座孤零零的民房院落在惨淡月光下显形,黑黢黢的轮廓静卧荒野,门户虚掩,毫无灯火,宛如被世人遗弃的坟茔。

距屋尚有五百步,贾疯子便止步不前。他先侧耳倾听片刻,继而双手拢于唇边,发出几声逼真哀婉的斑鸠鸣叫:“咕咕……咕……咕咕……”

短暂停顿后,不远处一簇浓密灌木后,传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应:“咕咕……咕……咕咕……”

贾疯子挥手示意,六人悄无声息地将马匹牵至洼地拴好。他率四人猫腰前行,借地形掩护,缓缓逼近声源。

绕过乱石与半人高荒草,一块巨岩后忽传低喝,却不见人影:“黑林藏戈甲!回令!”

“哪处是咱家。”贾疯子迅速对出口令。

岩后闪出一人,引他们靠近。只见阴影深处匍匐两人,正是先前派出的散兵。

其中一人抬头,乃散兵司伍长,满脸泥灰,目光如鹰,在月光下寒光凛冽。

他未多言,先与留守散兵低语几句,随即先蹲下来缩小身形,抬头对贾疯子道:“来得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