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名京营探马快步登城禀报:“勤王军骑兵突入虏营造成混乱,解救数千百姓。但建奴溃兵不断返回大营,其留守建奴步兵约两千人也已重新集结回营反击。勤王军兵力有限,已先行撤回本阵。”
崇祯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被胜利的喜悦冲淡。能取得如此战果,已远超预期,岂能再苛求尽全功?
就在这时,城头上文武百官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陛下快看!”
“城下!城下好多百姓!”
崇祯连忙顺着众人所指的方向,再次举起千里镜向城外望去。
只见京师西郊原本清军大营的方向,此刻竟涌出了漫山遍野的人潮。
成千上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如同逃出牢笼的惊鸟,正哭喊着相互搀扶,迈开腿拼命朝着京师城墙的方向涌来。
黑压压的人群铺满了原野,尽管勤王军未能彻底攻破清军大营,但此番突袭,无疑还是成功地解救出了近万计的被俘百姓。
看到这景象,崇祯心中先是涌起一股巨大的欣慰和成就感,但随即,一丝难以言喻的懊悔和刺痛悄然爬上心头。
他想起了半个时辰之前,他就力排众议,严令京营派出一千人马出城佯攻牵制。
然而,京营将领胆怯畏战,出城后见到清军大营分出一千步兵列阵防备,便立刻龟缩不前,甚至派人回报说什么“虏贼有备,恐是诱敌之计,欲引我出城以便乘虚攻京师”的屁话!
崇祯深知这不过是京营怯战的托词!但他更知道,京营战力糜烂已久,即便强令他们进攻,恐怕也是徒增伤亡,甚至真的可能被清军反击得手。
正是这种无奈和清醒,让他只能默许了京营的畏缩不前。若是他的勇卫营在,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
可现在……看着城下那无数逃出生天的百姓,再想到清军大营里可能还有更多没来得及逃出的人,崇祯不禁想到若是当时京营能再勇敢一些,哪怕只是做出更积极的进攻姿态,是否就能吸引更多清军注意,让勤王军能救出更多的百姓?
甚至,或许能创造更大的战果?
这念头如同细小的毒刺,在他狂喜的心中扎了一下,带来一丝苦涩和无力感。
“陛下!”,内阁首辅温体仁察言观色,敏锐捕捉到了对方微弱的表情变化,当即带头率领城头上所有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高呼:
“此乃陛下洪福齐天!励精图治,感召上天,方得此雷霆之胜,救万民于水火!”
“陛下圣明!天佑大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吏部右侍郎刘宇亮等人也紧随其后,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百官的朝拜和欢呼瞬间冲散了崇祯心中那一丝不快。
崇祯兴奋,是啊,无论如何,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更是自他登基以来对抗东虏前所未有的大捷!
巨大的成就感和帝王的虚荣心迅速占据了上风。
崇祯激动地转过身,脸上洋溢着许久未有的光彩,他深吸一口气,用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下令:
“诸卿平身!此战将士用命,上天庇佑,实乃社稷之幸!”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西方未散尽的硝烟,语气变得急切而又期待:“快!即刻派使者出城,传朕旨意,召川东副总兵杨凡,即刻入京见驾!朕要亲自嘉奖此战功臣!与之对谈!”
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位给他带来如此惊喜的悍将了!
……
战场上,清风拂过,硝烟尚未散尽,喊杀声已逐渐被伤者的哀嚎覆盖,部分部队整队的号令陆续响起。
杨凡站在将旗之下,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口中不断下达着命令:“命令各部,清军骑兵太多,即刻停止追击,以驱赶为主,留下来的人清点伤亡,马上收拢队形!”
“医队上前,优先救治重伤士兵。”
“夜不收收拢散开警戒!防止建奴反扑。”
“缴获的兵器甲胄集中看管,旗帜、俘虏另行关押!”
“中军部即刻统计建奴尸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条理清晰。虽然取得了空前大胜击溃了清军西路军本部,甚至还轰倒了其帅旗。
但杨凡深知清军主力并未被全歼,溃散的骑兵依旧具有威胁,此时对方只是缺乏其将领指挥,若是不管不顾贸然深入追击,反而容易被其杀个回马枪,到时候他的疲兵没了阵型保护,川东营可就不好打了。
一个夜不收策马奔过来,勒马停在大旗下,随后翻身下马道:“我军破袭建奴大营解救百姓逾万,建奴溃军部分返回敌军大营,协助建奴大营守军逼退我部骑兵,随后裹挟剩余百姓还有两万左右,带着收集的辎重劫掠朝东撤了。据军情司阎把总所观,应当是要去和建奴溃军汇合了,再一同往东撤退。”
赞画房的人听到最新消息,立刻低头在地图上的分析,但最后结果仍然是川东营并不具备追击建奴余部的能力。
一是清军马匹居多、他们则是步兵,二是本次作战川东营伤亡也是不小,而且一直从昨夜入夜开始,连续作战到现在,中军只短暂歇息了几刻钟,将士已经极度疲惫。
杨凡思索后吩咐道:“骑兵司骑兵继续驱赶,步兵集结休整,打扫战场……”
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一队穿着宫廷服饰的太监在一小队京营骑兵的护卫下,穿过了混乱的战场,径直来到了杨凡的将旗前。
为首一名面白无须、身着绯袍的天使太监虽然强作镇定,但眼底对周围战场环境的震惊却掩饰不住。
“杨副总兵接旨!”
天使尖着嗓子,展开一卷黄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