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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壮暗自抬眼观察,心中已了然,眼前这些吊儿郎当的人,就是之前跟着闯塌天投降官军的老贼。

对方脱下身上流寇皮不久,此刻以官军的身份看守着昔日的战友,心态自然兴奋。

身边的豆饼依旧在瑟瑟发抖,单薄的身子缩成一团。

两人都知道这次闯营是彻底完了,陈家壮分不清豆饼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还是因为亲眼目睹老拐子的死而伤心。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安慰豆饼,自己心里一团乱麻。

他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希望能找到他们掌令官野狗彪。

可惜看了一圈又一圈,依旧不见对方身影,怕是多半死在战斗中了。

耳中听到旁边两个负责看守他们的归义营士兵在窃窃私语,声音虽低,但在相对安静的俘虏圈里却显得清晰。

“听说上头好像要从这些俘虏里头挑人。”

“挑人?挑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跟咱们一样,挑那些愿意归降、能打仗、看起来可靠的,补充进咱们归义营呗!”

“那那些没被挑上的呢?”另一个士兵好奇地问。

先前说话那士兵顿了顿,似乎也在思考,最后不太确定地低声回道:“那就不知道了……听说是要等朝廷的旨意。是全部……”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声音更低了,“但也有可能还是解甲归田,或者充入卫所当苦力,那就说不准了,得看上头和京师那边的意思。”

这话听入陈家壮耳中,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冷汗瞬间就浸湿了破旧的衣衫。

就在这极度恐慌的时刻,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谢波!

他认得这人,以前在康宁坪一带捡柴火他远远瞧见过两次,当时对方是闯塌天刘国能手下的一个厮养。

只见谢波走过来对着那两个交头接耳的厮养就是一顿低声斥骂:“嚼什么舌根子!看好你们的人!再敢多嘴,军法处置!”

两个厮养立刻点头哈腰,连声称是,不敢再言语。

机会!

陈家壮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生机!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卑微,他朝着谢波的方向喊道:“谢……谢大人!小的认得您!”

谢波闻言脚步一顿,皱着眉头扭过头,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俘虏,语气不善:“你?你是谁?老子怎么不认得你?”

陈家壮见对方搭话,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急忙又往前凑近了两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谢大人贵人多忘事!在康宁坪,小的曾有幸与大人一同并肩作战过,大人当时还托小的保管了东西,小的一直不敢忘,今个儿见着大人了,正好物归原主!”

他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死去主家那个小盒子,双手递向谢波。他不敢说具体是什么,只含糊地说是“保管的东西”。

这会战事刚毕,俘虏乌泱泱地投降大片,官兵还没来得及搜身,但这么藏着也肯定留不住。

谢波瞧了瞧陈家壮,又瞥了一眼那个似乎有些分量的小盒子。

他随即不动声色地伸手接过,手里掂量了一下,并未当场打开查看,而是随手就揣进了自己怀里。

他再次上下打量了陈家壮几眼,语气缓和了些,甚至还带上了赏识的意味:“你小子倒是个懂事的,也有一把子力气,行,老子记住你了,待会儿要是挑人,第一个就点你出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陈家壮如蒙大赦,激动得连连躬身。

谢波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巡视去了。

陈家壮强压下心中的狂喜,重新蹲回豆饼身边。

他凑到还在哆哆嗦嗦的豆饼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豆饼,待会儿要是挑人,我拉你一起,咱俩都得活下去……”

豆饼却是边哆嗦边摇头,声音带着执拗:“官军杀了拐子爷,我不想给他们当兵,我不怕死,要是他们不杀我,我就……我就去找个地方,给人当佃户,种地……”

陈家壮看着豆饼那稚嫩却满是仇恨的脸,一时间语塞。

……

三日后,暮色沉沉压在商洛山一处荒凉山脊上。

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声响。

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十几个黑影聚在一起,却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就算感觉到寒冷,也不敢升起半点篝火,害怕招来官军搜骑察觉。

这便是从潼关南原侥幸挣脱的李自成,以及他仅存的核心追随者刘宗敏、田见秀、李过、高一功、刘体纯、郝摇旗等,共计十八骑。

曾经麾下数万,旌旗所指,州县震恐的“闯王”,身边也只剩下这寥寥十数人,如同丧家之犬,惶惶藏身于这荒山野岭。

当日南原之战,他们激战、突围、亡命奔逃整日,随后又是两天两夜才甩开官军追击。

这三日已耗尽了他们所有气力,战甲破损,衣袍褴褛不堪,身上、脸上满是血污与尘土。

更致命的是,仓皇突围时他们丢弃了所有辎重,他们作为大头目也不会揣干粮,导致仅剩吃食也见了底。

今日十八个人,也只能摸出来最后一个馕饼,饥饿噬咬着每个人的肠胃,发出咕噜噜的空鸣,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郝摇旗接过脸大的馕饼打算公平分成十八份,图个聊胜于无。

刘宗敏靠在一块山石上发呆出神,田见秀则抱着膝盖,望着脚下冰冷的土地,眼神空洞。

其他人或坐或靠,皆是一副精疲力尽、斗志消沉的模样。

李自成坐在众人中间,背靠着一棵老松,面色最为哀落。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一个个狼狈不堪的兄弟,挫败感好似潮水也涌来包裹了他。

曾几何时,他高举“闯”字大旗,纵横中原,何等意气风发,更是转战千里、部众如云!

可这南原一战犹如一场噩梦,将他积攒的基业彻底化为乌有。

数万大军灰飞烟灭,许多追随他多年的老兄弟,不是战死沙场,便是沦为俘虏,生死未卜。

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混乱中连自己的妻女都已失散,如今是生是死也是杳无音信。

前后巨大的落差,可说是从云端直坠深渊。

此时没有人还有力气说话,就在这绝望沉寂中,气氛极度压抑低沉。

一直负责警戒的“一只虎”李过,忽然压低声音惊叫道:“有动静!北边来了火光!”

这一声警戒,瞬间将剩下的十七个人全都炸了起来。

刚才还瘫软如泥的众人,再度爆发出求生本能,纷纷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散开,有的就地翻滚躲到岩石后,有的则手脚并用地往灌木丛里钻。

李自成也起身一把抄起手边的刀,眼神锐利地死死盯着李过所指的方向。

刘宗敏强忍疲惫同时举起了千里镜,他极目眺望,远处山林间火光摇曳。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以为又是官军的搜山队,或者就是官军征发的乡勇。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他们在商洛山的这个夜晚更加难熬。

就在众人准备迎接又一场生死搏杀,或是奔逃之时。

刘宗敏脸上杀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放下远镜,声音里充满了激动:“是我狗兄弟!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