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蠕虫跃起扑来时,海拉已将断裂法杖插入地面。头骨碎片与泥浆接触的瞬间,微弱火能自裂纹渗出,点燃表层腐沼。焦土环迅速成形,黑烟卷着腥臭蒸腾而上,逼退了三只正欲合围的蠕虫。它们外壳泛着金纹,动作滞涩却执拗,仿佛被某种残存指令驱使。
她左臂咒文焦黑处传来钝痛,像是有细针在皮下反复穿刺。先前反噬未愈,此刻屏障难以维持。她撕下长袍下摆缠住右手,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入泥浆。血珠未散,反而逆向渗透,在地面勾勒出一道微型逆熵阵。公式闭合刹那,远处一堆塌陷的虫骸中央,一点暗紫光晕浮现。
那是心脏残留的能量节点。
海拉俯身掘开淤泥,指尖触到结晶表面时,低语声直接钻入颅骨:“知识……容器……” 声音重叠交错,分不清是记忆回响还是意识残留。她不动声色,将核心握入掌中。暗紫色晶体表面布满金色裂痕,每一道都微微搏动,如同活物血管。
她将其嵌入法杖裂隙,头骨碎片随之震颤。空中骤然浮现出投影——克罗恩立于祭坛中央,四周排列着数十具赤裸躯体。那些身体正在抽搐,皮肤下浮现金色符文,如烙印般沉入血肉。每一具睁眼时,嘴唇同步开合:“我是完整的。”
画面重复三次,角度不变,细节却在累积。第四次显现时,镜头拉近至其中一具分身眼部特写:瞳孔深处闪过倒转太阳纹,随即被金色雾气填满。
海拉额角渗出血线。右眼视野开始扭曲,深渊化加剧,视界里叠加出无数实验室场景——铁架台上的玻璃皿盛满脑浆,导管连接着悬挂的人体,祷文残页被缝进脊椎沟。她用匕首尖在眉心刻下“凝神”公式,痛感让意识锚定片刻。
投影仍在继续。第五次回放中,克罗恩的手抚过一具刚成型的躯体面部,低声说:“维兰特,你将承载所有被抹除的知识。” 那具身体猛然吸气,胸口凹陷又鼓起,第一次发出不属于预设程序的声音:“那我究竟是谁?”
画面戛然而止。
核心突然剧烈震动,金纹蔓延至整个表面,亮度骤增。海拉立刻意识到这是自毁前兆,右手疾书,在石板上刻下“每个分身都是知识的容器”九字。匕首最后一划尚未收锋,晶体爆裂。
金色光流直冲她面门,右眼瞬间灼痛如熔铁灌入。她本能闭眼,可那股能量已穿透眼皮,烙印成形。她睁开时,视野中央浮现出一段陌生咒文——与玄寂脖颈后方完全一致的结构图样。
耳边响起声音,不是来自外界:“不要相信预设的答案。”
她僵了一瞬。那语气、节奏,确是玄寂无疑。但她清楚,这不是通讯,也不是幻听。这是记忆碎片在爆炸瞬间,将某段被封存的信息强行注入她的感知系统。
她用匕首刮去石板上的血字残迹,重新蘸血书写一组短码公式,激活埋设在腐沼边缘的地脉信标。三短一长的脉冲信号沉入地下,沿导能网络传向灵渊城方向。
做完这些,她才低头检查法杖。结晶虽毁,但残余物质已被银灰布条包裹,封入夹层。她伸手探入袖中,确认另一个元素瓶完好——里面存着刚才解析时截取的一缕记忆残波。
虫群躁动加剧。焦土带外,十几只蠕虫正用尾钩刨挖地底,试图绕行。它们的动作不再统一,有的爬行轨迹呈螺旋,有的则不断撞击同一块岩石,像是内部控制系统正在崩溃。
海拉后退半步,脚跟抵住一块倾斜的石碑。她没有再点燃新的屏障,而是将法杖横置胸前,左手握住杖身裂纹处。血液顺着旧伤渗入,触发头骨碎片最后一次共鸣。微光扫过四周,记录下所有蠕虫的移动频率与金纹分布模式。
数据存入袖中瓶。
她转身,沿着导能网络边缘路线撤离。每一步都避开松软泥层,踩在坚硬岩脊上。右眼的烙印仍在发烫,视野边缘偶尔闪现那段咒文符号,但她已学会忽略。走到第三段干涸河床时,她停下,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制齿轮——是玄寂拆卸星轨仪时遗漏的那一枚。
她将其压入河床裂缝,用血封住接口。
若有人追踪她的路径,这枚齿轮会误导地脉信号流向,制造虚假终点。真正的信息,只通过信标传递。
行至腐沼外围哨塔废墟,她靠墙稍作停顿。右眼突然刺痛,视野再度模糊。这一次,不是烙印作祟,而是记忆残波在瓶中震荡,试图突破封印。她抽出匕首,以刀面反射瓶内光影——黑色颗粒正围绕中心缓慢旋转,形成类似星轨的结构。
她拧紧瓶盖,塞回腰间。
远处,灵渊城轮廓隐现于灰雾之中。她没有加快脚步,反而放缓。每一次呼吸都控制在相同节奏,避免体内能量波动引发外部感应。她知道,自己带回去的不只是情报。那道烙印、那句低语、那枚齿轮,都在指向一个更深层的事实:维兰特并非唯一失控的分身。
而她刚刚读取的记忆,或许正是克罗恩故意留下的诱饵。
她抬起手,摩挲法杖裂纹。头骨碎片温润依旧,却不再回应她的血。这种沉默,她曾在母亲焚身前夜见过一次——当知识即将颠覆认知时,它总会先熄灭光芒。
前方五十步,是通往地下导能枢纽的最后一道斜坡。她踏上第一步时,右眼烙印忽然冷却。视野清晰了一瞬,清晰得过分。
就在那一瞬,她看见自己映在积水中的倒影——右眼角下方,浮现出极细的一笔金线,正缓缓勾勒出下一个字符的起笔。
她抬手抹去水面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