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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的雨丝刚漫过“古藤巷”的青石板,周砚之就被阁楼的异响惊醒。那株百年紫藤的气根正顺着窗缝往里钻,在地板上织出个歪斜的“8”字,根须的断口处渗着黏液,用指尖捻开,竟拉出细如蚕丝的纤维,在灯光下泛着银白——这是她继承这座民国老宅的第十八个雨天,紫藤是前主人白老太太的“命根子”,那位据说能听懂植物说话的老人,在去年芒种那天倒在藤架下,手里还攥着根最粗的主藤,指节深深嵌进藤蔓里,而所有缠绕阁楼的藤条,都以同样的角度拧成麻花,像被无形的手勒过。

周砚之是植物学博士,母亲留下的《草木志》里,夹着张紫藤的手绘稿,画旁用蝇头小楷写着:“民国二十二年,此藤伴楼生,藤缠八圈,楼显一秘,非白氏血脉不能解。”而“白氏”正是白老太太的家族,县志记载,白家祖上是晚清的药商,民国时突然暴富,在古藤巷建起这座中西合璧的洋楼,却从不允许外人靠近阁楼,只说“藤里住着先人的魂”。

“周老师,紫藤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助手阿藤抱着文件夹进来,胶鞋上沾着泥浆,“气根的纤维含特殊胶质,韧性是普通紫藤的三倍。黏液里检测出生物碱,与云南‘鬼藤’的成分相似,能让人产生幻觉。还有,阁楼地板的缝隙里,找到八枚铜制叶片,叶脉的纹路与紫藤叶完全吻合,其中一枚的背面,刻着个‘白’字。”

老宅的座钟突然“当啷”停摆,指针卡在八点整。钟摆的影子落在藤根织成的“8”字上,重叠处显出个模糊的红点,与《草木志》里标注的“藤眼”位置完全一致。周砚之想起白老太太临终前含糊的话:“每绕一圈,就多记一件事,八圈满了,该说了。”而附近的老街坊都说,白老太太年轻时总在深夜给紫藤浇水,月光好的时候,能看见藤叶上浮现出人脸,像在跟她说话,等鸡叫头遍就隐去,只在叶尖留下颗露珠,太阳出来前绝不滴落。

阿藤在阁楼的暗格,发现了个樟木箱,箱锁是藤蔓形状,钥匙孔正好能插进那枚刻着“白”字的铜叶。箱子打开的瞬间,股陈年的药味漫出来,里面装着八本线装书,每本的封面上都绣着紫藤花,其中第七本的纸页间,夹着缕灰发,发质与白老太太梳篦里残留的完全一致。书里记的多是草药配方,直到翻到民国二十六年那本,某页的空白处,用藤汁画着幅简笔画:阁楼的梁柱上缠着紫藤,藤下埋着个陶罐,罐口压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朵半开的紫藤花。

“民国二十六年是1937年,”阿藤翻着地方志,“那年日军进了城,白家的药铺被抢,白老太太的父亲白先生带着一批珍贵药材躲进阁楼,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他。有人说他被日军杀害了,药材也被抢走了,也有人说他把药材藏进了藤根,自己变成了紫藤的养分,永远守着阁楼。”

周砚之突然注意到,八本线装书的书脊,在灯光下能拼出串数字:“1937.6.18”——正是白先生失踪的日子。她按这个日期转动座钟的发条,座钟突然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卷牛皮纸,画着阁楼的剖面图,在第四根梁柱的位置,标着个红圈,旁边写着“藤心”。而牛皮纸的边缘,有个牙印,形状与白老太太养的那只牧羊犬“藤卫”的齿痕一致。那只狗在白老太太死后就守在阁楼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上周突然钻进藤架下的洞,再也没出来,只在洞口留下撮狗毛,沾着紫藤的黏液。

当晚,月上中天时,紫藤突然剧烈晃动,气根像蛇一样缠上阁楼的窗棂,在玻璃上织出张网,网眼的位置,正好与八枚铜叶对应。周砚之将铜叶按叶脉纹路嵌入,玻璃突然“咔”地裂开,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一股带着药味的风涌出来,里面传来“沙沙”的声,像无数藤叶在摩擦。

顺着藤梯往下爬,阁楼的夹层里果然缠着粗壮的主藤,藤根间隐约能看见骸骨,手指骨上还戴着枚银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白”字——正是白先生的遗物。骸骨旁的陶罐里,没装药材,只有卷泛黄的布条,上面用血写着:“藤会记仇,也会记恩,我把药材藏在藤下三尺,用藤汁做了标记,日军找不到的。”布条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药铺招牌,与白家药铺的旧照片完全一样。

“白先生不是被杀害的。”周砚之摸着骸骨旁的藤根,突然懂了,“他为了保护药材,故意让紫藤的气根缠上自己,用身体当养料,让藤长得更茂盛,把药材埋得更深。这些铜叶是他做的标记,每枚对应一处藏药的位置。”主藤的根部有个凸起,形状与铜叶的背面完全吻合,将八枚铜叶依次贴上,凸起处突然裂开,露出个暗腔,里面躺着本账本,详细记录了药材的清单和去向。

阿藤在暗腔的角落,发现了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白先生站在紫藤下,怀里抱着个婴儿,正是襁褓中的白老太太,旁边蹲着的牧羊犬,项圈与“藤卫”的一模一样。照片背面写着:“等她长到能认出藤叶上的字,就告诉她,药材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换命的。”

这时,阁楼突然传来“汪汪”的狗叫,“藤卫”从藤架下钻了出来,嘴里叼着块青石板,正是简笔画里压着陶罐的那块。石板上的紫藤花被磨得发亮,显然被人反复触摸过。周砚之按照账本的指引,在藤下三尺处挖出个木箱,里面果然是当年的药材,大多已经碳化,唯独一味“血竭”依然鲜红,像刚采回来的。

“白老太太其实什么都知道。”周砚之看着账本最后一页的批注,是白老太太的笔迹,“她每年给紫藤浇水,其实是在维护藏药的机关,那些浮现的人脸,是父亲想告诉她药材的位置。她不敢说,是怕被坏人盯上。”而账本里夹着的处方,正是治疗疟疾的秘方,当年救了不少被日军细菌战感染的村民。

警方根据账本,在藤根下找到了更多药材,证实了白家在抗战时期的义举。周砚之将八枚铜叶挂在紫藤架上,每当小满的雨落下,铜叶就会发出“叮叮”的响,像在重复那句迟到了八十年的话。阿藤后来在第七本书的夹层里,发现了白老太太的绝笔:“,楼缠藤,缠的不是恨,是记着要好好活。”

如今,那株紫藤依然在疯长,气根再也不往阁楼里钻,只在墙面上织出片绿帘。周砚之偶尔会在深夜听见藤叶摩擦的声,像有人在跟她说话,她知道那是白先生和白老太太,他们终于能借着藤的枝叶,看看这太平年月里,自己守护的药材,到底救了多少人。而“藤卫”总趴在藤架下,尾巴扫过铜叶,发出的响声,像在给先人的话打拍子,一句一句,都浸着雨水和药香,在古藤巷的风里慢慢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