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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藤噬砖

小满的雨丝刚漫过青瓦,周砚之就听见阁楼传来“咔嚓”声。那株缠在“留园”西墙的老紫藤,又啃下了块砖——砖缝里露出的藤须泛着青黑色,用镊子扯出一缕,竟在雨水中慢慢蜷成个“囚”字。这是她接管这座清代园林的第十八个雨季,老紫藤是前园主沈先生亲手栽的。那位能听懂花草语的老人,在去年芒种那天倒在藤下,指节抠进砖缝,指甲缝里嵌着藤皮碎屑,而所有缠绕的藤蔓,都以同样的角度朝向阁楼第三扇窗,像在朝拜某个被囚禁的魂灵。

周砚之是植物学家,祖母留下的《草木志》里,夹着张紫藤的手绘稿,稿纸边缘用朱砂画着个小圈,注着行字:“道光二十五年,此藤为沈氏女所植,藤心藏骨,非周氏后人不能解其缠。”而“道光二十五年”正是鸦片战争后签订《南京条约》的年份,地方志记载那年留园曾关押过七位抗英义士,沈氏女(沈先生的曾祖母)是义士的亲眷,偷偷在狱中种下紫藤,说“藤长一寸,就是义士在刨墙”,从此这藤被称为“囚藤”,每到雨季就疯长,园里的老匠人说,听见藤叶沙沙响时,就是义士在喊冤。

“周老师,藤须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助手阿藤举着文件夹踏过积水,胶鞋上的泥点溅在《草木志》上,“藤纤维里含大量草酸,能腐蚀砖石,这是紫藤的应激性反应。青黑色是因为吸收了铁元素,与清代‘青砖’里的铁含量完全吻合。还有,沈先生的书房抽屉里,找到七枚铜制叶片,叶脉纹路与老紫藤的叶片完全一致,其中一枚的叶柄处,刻着个极小的‘抗’字,边缘的磨损痕迹显示它曾被长期攥在手里。”

园里的铜铃突然无风自鸣,第三声余音里,混着藤蔓摩擦的“沙沙”声,像有人在墙后抓挠。周砚之想起沈先生临终前说的话:“七节藤,一寸骨,雨打藤叶时,墙里有人哭。”而附近的老街坊说,沈先生年轻时总在深夜浇藤,月光透过藤叶照在墙上,能看见砖缝里渗出暗红的水,像血,等鸡叫头遍就消失,只在藤根处留下层黏腻的汁液,沾在手上三天洗不掉,带着铁锈味。

阿藤在西墙的地基下,发现了个暗洞,里面藏着个陶瓮,瓮口被藤蔓紧紧缠住,解开时“嘶啦”带出根粗藤,藤心是空的,里面塞着卷泛黄的布,布上用墨写着“道光二十五年,七人骨葬于此”,墨迹的成分是松烟混合血水,与清代义士的家书笔迹完全一致。

二、藤节藏骨

入夜后,雨势渐猛。周砚之将七枚铜叶按顺序摆在西墙下,老紫藤的藤蔓突然剧烈晃动,七节最粗的藤茎上,显出清晰的骨节状凸起,与《草木志》里画的“人骨节”图谱完全吻合。她用特制溶液涂抹藤茎,凸起处的皮慢慢剥落,露出里面嵌着的骨头——不是动物骨,是人类的指骨、趾骨,每节藤对应一块骨,其中第五节藤里的桡骨,断口处有明显的刀痕,与地方志记载的“义士被砍手”完全吻合。

“这不是普通的紫藤,是用骨血滋养的纪念。”周砚之摸着藤心的骨头,突然明白,“沈氏女将义士的骸骨埋在藤下,藤蔓吸收骨血生长,每节藤都藏着一段冤屈。沈先生发现了真相,却被人阻止公布,那些铜叶,是他记录藤节位置的信物。”她翻出沈先生的园艺笔记,最后一页画着幅西墙剖面图,在第七节藤的位置,标着个红点,旁边写着“墙后有门,藤断则开”,字迹被墨渍覆盖,隐约能看见“英”字的轮廓——当年参与镇压的英军头目姓氏。

这时,西墙突然“轰隆”一声塌了块砖,露出个黑黢黢的洞,洞里吹出股带着腐味的风,卷出片残破的布,上面绣着“还我河山”四个字,丝线的材质是清代“杭绣”,与沈氏女的嫁妆绣品完全相同。阿藤用手电筒照向洞内,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藤须,像在守护什么,洞壁的砖上,刻着七个人名,其中一个的笔画被藤根包裹,只露出“陈”字——是当年义士的领袖陈将军。

周砚之按《草木志》记载,将七枚铜叶嵌进藤节的骨缝里,老紫藤突然发出“呜呜”的低鸣,像哭泣,七节藤同时向两侧分开,露出西墙后的密室——不是空的,里面摆着七具简陋的木棺,棺上的铭牌早已模糊,但其中一具的棺盖,被藤蔓顶开条缝,里面的骸骨胸前,压着块令牌,刻着“抗英义士陈”,令牌的铜锈里,检测出与藤须相同的铁元素。

“沈先生不是自然死亡。”阿藤突然指着棺旁的脚印,“这是新的鞋印,不是沈先生的尺码。有人来过这里,想毁掉证据。”脚印的纹路指向园外,与现任园林管理局局长的皮鞋底完全一致——而那位局长,正是当年英军头目的后裔,一直以“保护文物”为名,阻止对西墙进行修缮。

雨更大了,密室的藤蔓突然疯狂生长,将七具木棺紧紧裹住,形成道藤墙。周砚之在棺底的泥土里,发现了本日记,是沈氏女的笔迹,里面详细记录了义士如何被逮捕、如何被秘密处决、如何托她藏骨,最后一页写着:“藤长过墙时,就是英贼报应日。”日记的夹页里,有张英军头目的画像,眉眼与现在的局长竟有七分相似。

三、藤开见日

第七天清晨,雨停了。周砚之带着日记和铜叶来到园林管理局,局长正在开会,看见那些东西时脸色骤变,借口倒水想溜走,却被阿藤拦住。“你祖父的罪行,该公之于众了。”周砚之将日记拍在桌上,“道光二十五年,你先祖为讨好英军,告密出卖义士,还参与了屠杀,沈氏女用藤藏骨,就是要等这天。”

局长突然掀翻桌子,冲向窗口想跳窗,却被窗外突然探进的紫藤藤须缠住脚踝——是老紫藤的藤蔓,竟顺着墙根长到了管理局,七节最粗的藤像手臂般伸进窗,将他牢牢捆住,藤节上的骨头在阳光下泛着白,像在控诉。“放开我!”他嘶吼着挣扎,藤须却越收越紧,在他手腕上勒出红痕,形状与义士骸骨上的刀痕完全相同。

警察赶到时,局长已经瘫软在地,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我干的”。周砚之将七具骸骨请出密室,重新安葬在园林的纪念碑下,老紫藤的藤蔓在墓前开了串紫花,每朵花的花瓣里,都有个极小的五角星形状,像义士当年的帽徽。

沈先生的园艺笔记后来被放进博物馆,展柜的灯光下,纸页间偶尔会落下片紫藤叶,叶脉里嵌着极细的血丝,像那些被藤蔓记住的名字,终于能在阳光下舒展。每当小满雨季,周砚之总会在西墙下听见藤叶沙沙响,她知道,那不是冤魂在哭,是七名义士在笑——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如今正开着自由的花。

而那株老紫藤,再也没啃过砖,藤蔓沿着新砌的纪念碑攀爬,每年夏天都开出满架紫花,远远望去像片紫色的云,风一吹,花瓣落在参观者的肩头,带着淡淡的清香,像在诉说:有些记忆,会像藤蔓一样,钻进土里,钻进心里,永远不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