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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镜生雾

惊蛰的雷声刚滚过“琉璃巷”的飞檐,陆砚之就听见妆镜台传来“咔嗒”轻响。那面唐代菱花镜的镜面突然蒙上层白雾,用绒布擦拭时,雾里竟浮出个模糊的人影——梳着双环髻的女子背对着她,裙摆扫过镜沿的刹那,镜台抽屉自动弹开,里面躺着半枚断裂的玉梳,梳齿的缺口处,沾着点暗红的胭脂,与镜中女子鬓角的颜色完全吻合。这是她接管这座民国公馆的第四十三天,古镜是前主人沈太太最珍视的藏品。那位能从镜中“看见往事”的老太太,在去年霜降倒在镜前,手里攥着块碎镜片,镜片的反光里,映出七个交错的人影,而公馆所有带镜面的物件(穿衣镜、铜盆、玻璃罩),都在同一夜蒙了雾,雾散后留下的水痕,组成个歪斜的“7”,与菱花镜的花瓣数量完全一致。

陆砚之是文物修复师,母亲留下的《镜谱》里,夹着张古镜的拓片,拓片边缘用金粉画着个月牙,注着行字:“唐开元二十三年,铸镜师陆明远造此镜,内锁七魂,非陆氏传人不能见其真。”而“开元二十三年”正是宫廷政变的年份,地方志记载那年有七位宫女因卷入废后之争被赐死,尸体扔进太液池,只有陆明远(陆砚之的先祖)活了下来,躲在民间铸了这面菱花镜,临终前说“动时,就是冤魂诉冤日”。

“陆老师,镜雾的成分分析出来了。”助手阿镜抱着报告单穿过回廊,白大褂上沾着镜面清洁剂,“雾气含蛋白质和脂肪酸,是唐代‘香膏’的典型成分。胭脂的色料来自红花和朱砂,与太液池出土的唐代脂粉盒残留完全一致。还有,沈太太的首饰盒里,找到七枚银质发簪,簪头的花纹与镜中女子的发饰完全吻合,其中一枚的簪尾,刻着个极小的‘韦’字,缝隙里的发丝,与唐代宫廷女子的发质完全相同。”

公馆的自鸣钟突然“铛”地停在亥时,钟摆的影子落在菱花镜上,与水痕组成的“7”重叠处,显出个青黑色的点,与《镜谱》里标注的“镜心”位置完全一致。陆砚之想起沈太太临终前含糊的话:“镜面会说谎,但倒影不会,每道纹都藏着铸镜人的恨。”而巷里的老管家说,沈太太年轻时总在深夜对镜梳妆,月光透过雕花木窗照在镜台上,能看见镜中女子慢慢转过身,嘴唇翕动像在说话,等鸡叫头遍就消失,只在镜沿留下层黏腻的香膏,三天不散,带着杏仁味。

阿镜在菱花镜的镜钮里,发现了个暗格,里面藏着个紫檀木盒,盒锁是镜钮形状,钥匙孔正好能插进那枚刻着“韦”字的银簪。木盒打开的瞬间,股混合着霉味和香气的气息漫出来,里面装着七缕发丝,每缕都用红绳系着,绳结的打法是唐代宫廷“同心结”,其中一缕的发梢,还缠着片极小的花瓣,形状与沈太太花园里的紫玉兰完全一致。那株玉兰是沈太太亲手栽的,在她死后突然枯萎,有人说根系被虫蛀了,陆砚之却总在午夜看见镜中映出玉兰盛开的影子,花瓣飘落时,镜台会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提着裙摆走过。

二、镜纹记冤

夜雨敲窗的夜里,陆砚之将七枚银簪按顺序摆在镜台前,菱花镜的镜面突然剧烈震颤,七片花瓣形的镜缘上,浮现出清晰的纹路,组成串奇怪的符号,与《镜谱》里画的“诉冤符”完全吻合。她用特制溶液涂抹镜面,符号处的银镜渐渐透明,露出背面刻着的字——不是铭文,是用尖器刻的人名,每个花瓣对应一位宫女,其中第三片花瓣上的“阿蛮”二字,笔画里嵌着极小的玉屑,与玉梳的材质完全一致。

“这不是普通的铜镜,是藏着冤屈的证词。”陆砚之摸着镜背的刻字,突然明白,“先祖陆明远将宫女的遗物融进镜体,外面镀银抛光,既能躲过搜查,又能让真相不朽。沈太太发现的碎镜片,是她拆镜时留下的,她不是意外身亡,是被人灭口的。”她翻出沈太太的日记,最后一页画着幅太液池的地图,在湖心亭的位置,标着个红点,旁边写着“七魂聚,镜裂时”,字迹被香膏覆盖,隐约能看见“后”字的轮廓——当年指使赐死宫女的韦皇后姓氏。

这时,公馆的镜面物件突然“嗡”鸣,七面镜子(穿衣镜、铜盆、玻璃罩)的倒影同时扭曲,映出同一个场景:唐代宫殿的偏殿,七个宫女跪在地上,面前站着穿凤袍的女子,随后画面被血水染红,镜中的血水漫出镜面,在地面汇成条红带,朝着花园的方向流淌。陆砚之按《镜谱》记载,将半枚玉梳拼在红带尽头,枯萎的玉兰突然抽出新芽,花苞在月光下瞬间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滴在镜台上,竟在镜面凝成完整的玉梳——另一半玉梳的缺口,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阿镜在玉兰树下的泥土里,发现了个陶瓮,里面装着卷泛黄的帛书,是陆明远的笔迹,上面详细记录了韦皇后如何诬陷宫女、如何伪造证据、如何下令赐死,最后写道:“镜可照人,亦可照心,七魂不灭,静待昭雪。”而瓮底的淤泥里,埋着块凤纹玉佩,玉质与唐代皇后的“等级玉”完全相同——这是韦皇后的私物,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韦氏的后人还在。”陆砚之翻查史料,脸色骤变,“现在的琉璃巷文物修缮办主任,就是韦氏后裔。沈太太日记里提到,他半年前曾来公馆,借口鉴定古镜,却在镜台前停留了整整一夜。沈太太的死,绝非偶然。”她想起日记里的另一句话:“镜怕碎,却也能记碎,七镜齐裂时,以血合之,冤情自现。”七面镜子对应七位宫女,如今六面已显影,只剩菱花镜,而沈太太指甲缝里的银屑,与菱花镜的镜缘成分完全一致——她是在撬动镜缘时被杀害的。

惊雷劈落的瞬间,菱花镜的镜面突然裂开道缝,裂缝里透出刺眼的光,映出第七位宫女的脸——竟与沈太太年轻时的模样一模一样。陆砚之将手掌按在裂缝上,镜面的寒意突然变成温热,像有人在镜中与她掌心相对,七枚银簪同时飞起,插进镜背的七个小孔,镜体“咔嗒”作响,外层的银壳剥落,露出里面嵌着的七件遗物:玉簪、绢帕、胭脂盒……其中一件的绢帕上,绣着“沈”字,针脚与沈太太的绣品完全相同。

三、镜破魂安

第七天清晨,雨过天晴。陆砚之带着帛书和遗物来到修缮办,韦主任正在召开“古镜保护会议”,看见这些东西时脸色惨白,借口去仓库想溜走,却被阿镜拦住。“你先祖的罪行,该公之于众了。”陆砚之将帛书拍在桌上,“开元二十三年,你先祖为巩固后位,冤杀七位无辜宫女,还将她们的遗物藏进铜镜,先祖用镜记罪,就是要等这天。”

韦主任突然掀翻会议桌,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陆砚之,却被窗外飞来的玉兰花瓣缠住手腕——那些花瓣像有生命般,组成道花墙挡住他,花瓣上的露珠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出“冤”字的红痕。“放开我!”他嘶吼着挣扎,红痕却越来越深,镜中七位宫女的影子突然浮现,围着他齐声诉说,声音穿透玻璃,惊得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警察赶到时,韦主任已经瘫在地上发抖,帛书和遗物完好无损。陆砚之将七件遗物捐给了博物馆,专家鉴定后确认,这是研究唐代宫廷史的重要史料,足以改写《旧唐书》中关于韦皇后的部分记载。而那面菱花镜,被重新修复后放回公馆,人们在镜钮的暗格里,发现了根极细的金线,上面刻着“陆明远记”五个字,金线的纯度,与唐代宫廷造办处的标准完全一致。

惊蛰的最后一场雨过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镜台上,菱花镜的镜面映出玉兰盛开的影子,与花园里的实景重叠。陆砚之把《镜谱》和沈太太的日记捐给了档案馆,展柜的灯光下,日记的纸页间偶尔会落下片玉兰花瓣,像那些藏在镜中的魂,终于能在阳光下轻轻飘落。

每当惊蛰时节,陆砚之总会在清晨来到镜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与那位唐代宫女的影子重叠。她知道,那些藏在镜中的冤,那些浸在时光里的坚守,终究穿透了千年的银镜,在新时代的阳光下,清晰地呈现——像镜中绽放的玉兰,再黑暗的宫廷也无法掩盖生命的芬芳。而那七枚银簪,被陈列在博物馆的展柜里,簪尾的“韦”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在诉说:有些真相,哪怕被镜面反射千年,也终将随着镜破光出,成为永不磨灭的历史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