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苏蔓正在核对一批新送来的旧档中关于漕粮运输损耗的数据,门上的铜铃响了。她以为是书僮,头也未抬:“请稍候,这就好。”
然而,进来的却是一道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携着一身室外的清寒。
苏蔓的手指顿在纸页上,墨迹晕开一小点。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难测的眼眸。
是萧御。
他今日未着亲王服饰,只一身墨色常服,玉冠束发,愈发衬得面如冠玉,却也比往日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仪,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他的目光先是在她摊满书案、写满字迹的旧档和笔记上扫过,随即落在她因连日熬夜而略显憔悴、却眼神异常清亮的脸上。
“看来,苏掌柜近日……颇为忙碌。”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寒暄。
苏蔓的心瞬间提起,又强迫自己缓缓放下。她放下笔,站起身,依礼福了一福:“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萧御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自顾自地在屋内踱步。他的目光掠过书架,掠过墙上那幅《寒梅图》,最后停留在她书案那盏跳跃的孤灯上。
“听说,你在替人整理前朝工部旧档?”他忽然问道,语气平淡,却让苏蔓心头一紧。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得如此具体!
“是。”苏蔓没有否认,也否认不了,“承蒙一位客人看得起,委托些抄录整理的琐事,赚些银钱贴补用度。”
“客人?”萧御转过身,面对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什么样的客人,会对这些陈年旧案感兴趣?又是什么样的客人,会找到你这漱玉轩来委托此事?”
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苏蔓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尽力平稳:“天下爱书好学之人众多,兴趣各异。小店既开门纳客,便有缘结识各方人士。至于为何找到小店,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听闻小店有些杂乱藏书,又或许……只是觉得此处清静,便于做事。”
她在“清静”二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
萧御凝视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戒备与倔强,良久,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
“清静?”他重复着,缓步走近书案,指尖拂过一卷摊开的旧档,上面是苏蔓用工整小楷写下的摘要,“恐怕,从此以后,你这漱玉轩,再难‘清静’了。”
苏蔓的心沉了下去。他这是在警告她,与皇长子势力的接触,已经引起了各方关注,包括他的,也包括……其他可能存在的敌意。
“王爷此话何意?”她佯装不解。
萧御没有回答,反而俯身,拿起她刚刚写就的一份关于某地河道淤塞与地方官治理不力关联分析的笔记,仔细看了起来。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专注,仿佛真的在研读这份枯燥的公文。